再次站在宗门大殿时，云辞总觉得有点恍然。
各峰长老和宗主束抚都已经聚集在大殿里，眼前是一张水幕，里面放着新来弟子的问心场景。
云辞瞧了几眼，大多恐惧的是生死。
新来的人里有一个上品水灵根的事情长老们都已经得知，所以现在都在讨论姜裴。
水幕里姜裴的问心是一片白雾。
没有恐惧，没有心事。
很难见。
“只是……这孩子是个水灵根，我们宗门还没出过水灵根的功法。”
“现在大多都去了合欢宗吧？我看这孩子长的也还行，要不推荐他去合欢宗？”
“你这老头子，怎么能满脑子合欢宗，你不会还对那琴霜映念念不忘吧？”
“胡说什么！”
“……”
云辞带着松明峰的几个弟子在一旁安静听着，云辞突然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她随着视线转头，看到曹长老身后跟着的鹿泽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
鹿泽到底拿着一张好看的脸在做些什么奇怪的表情。
云辞无语，看不懂，眼睛疼。
剑修和丹修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云辞自然看不懂鹿泽的表情。
鹿泽则看了看正在激烈讨论的长老们，偷偷跑过来，被言曲拦住，也不恼，轻声说道：“师姐，你感觉怎么样！我新炼了好多丹药，师姐你要吗？”
也不等云辞拒绝，就塞给了云辞一个芥子袋，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到曹长老身后继续眼观鼻的立着。
言曲本就担心自己小师弟地位不保，气的嘀咕：“什么师姐，叫的那么亲热，是我的师姐，哼！”
陆灵佑则好奇问道：“师姐，快看看袋子里都有些什么！鹿泽回去后听说一直在炼丹，都不知道捣鼓了什么出来，快看看！”
云辞将芥子袋丢给了她。
芥子袋并没有禁制，陆灵佑翻了翻，里面都是翠绿的瓶子，上面贴了纸条写着丹药名字。
陆灵佑一边看一边念：“辣手摧花？飞天炸菜？你多看看我？……”念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字，陆灵佑迷茫抬头，“这是什么，是丹药还是话本子？”
明溪幽幽叹道：“我记得宗门大比时他还挺正常的。”
是什么时候放飞自我的？
几人默默把目光投向云辞，云辞疑惑：“他取名奇怪和我有什么关系？”
松明峰这边偏题聊天，束抚转头抓了个正着，他想了想，问道：“要不这个人去你们松明峰？”
言曲顿时一个激灵停住话头，紧张的看着云辞。
云辞摇头：“松明峰不适合他。”
束抚想了想，也是。
这三年长宁越来越忙，基本都是云辞在带弟子，当初劝长宁收弟子也只是为了防止他的情劫是云辞。
这下云辞也是个修无情道的，也不用防备了，挺好的。
三年里习惯了松明峰多的弟子，再塞一个陌生人进去，长宁那脾气怕是回来要生气。
于是束抚只点头，叹道：“总不能人都登上来了，再给人赶回去吧。”
说话间姜裴也已经爬上了台阶，正瘫坐在台上喘气。
那边长老都讨论不出来该丢给谁来带，毕竟水灵根大家除了合欢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野生的了。
云辞看着双眼发亮朝着自己打招呼的姜裴，轻声道：“先把他丢在外门看看情况不就好了。”
宗门里除了亲传以外，也是会给内门弟子提供很多资源的，这也是外门弟子想进内门的原因。
没人能够教水灵根，除了把他送到合欢宗，那就只能收进外门看看潜力和心境了。
虽然做法不厚道，但是到时候如果这人想回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束抚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点头欣慰道：“说起来你已经元婴有了本命剑，该为你取一个道号了。”
修士修炼到元婴后都会有一个道号，化神后会被称为真君，大乘境会被称为仙君。
云辞已经取到本命剑，本来在宗门大比结束后就应该为她封道号的。
结果原以为是一场轻松的任务居然耽搁了半个多月。
束抚摸着自己的胡子问道：“长宁之前提了一个名字，说让你看看。”
“全凭师尊做主。”
修真界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既然长宁已经取了名字，云辞没有拒绝的道理。
束抚轻声笑道：“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名字？”
云辞摇头，她并不在意。
只是一旁的几个小弟子好奇的很，陆灵佑先问出口：“宗主，师姐的道号是什么呀？”
“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束抚含笑，“长宁本想替你取‘知微’的道号，只是后来啊……”
束抚想起宗门大比后，两人围坐在桌前，桌上茶盏冒着热气，长宁眉宇间带着疲倦，埋头修补自己碎了的剑。
在问到给云辞取什么道号时，长宁念出了这句话。
只是后来长宁沉默了片刻，手中的动作停下，仰着头看了看院中的树。
院中玉兰开的正好，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棵玉兰树是云辞来了以后才种下的，院中因为云辞的存在变了很多，不像他以前那般院子冷冷清清。
看着枝头上洁白的花瓣，长宁摇头道：“她是她，道号只是身外之物，她有自己的骄傲，取了道号反而失了她的本名。”
良久，长宁重新擦着剑：“就用云辞这个名字吧，世人从此都会知她云辞的名号。”
束抚想到这，看向云辞：“只是后来，长宁还是给你定下了‘云辞’的道号，从此，你还是你，世人也只会唤你一声‘云辞真人’。如何，可还满意？”
修真界的修士们在道号取好之后，其他人大多都会忘却自己原本的名字。
比如长宁，比如束抚，他们原本的名字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拿自己名字当道号的，云辞是千百年来第一个。
陆灵佑懵懵懂懂：“知微也挺好听的……不过都是我师姐！”
云辞则出了神。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名字的来历。
云辞记事起就没有父母，吃着百家饭，大家都没有为她取名字，只用“喂”来喊自己。
可是大家都有名字，她也想要一个名字。
这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
是她某一日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漂浮的云彩，听着私塾里朗朗读书声。
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浮云辞天月在野”。
那会她并不知道云辞二字如何写，断句也断错了，只是觉得里面有个云字，她很喜欢，像天上的云彩一样漂亮。
只觉得这两个字好听，所以告诉自己以后叫云辞。
等到了玄天宗，在被长宁收为徒弟后的某一日，长宁得了空，盯着云辞练剑的时候，坐在星空下突然问起了她。
“云辞二字是哪两个字？”
那时候云辞已经认得了字，也知道自己断错了句，但她不在意，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小云辞收了剑站在星空下，眼中光芒似繁星，一字一句道：“是‘四郊陨叶纷纷下，浮云辞天月在野’。”1
有风吹过头顶的玉兰树，无数的白色花瓣随风而落，小云辞认认真真的说：“师父，以后我会变得很厉害，大家都会知道我云辞的名字！”
长宁看着因为练剑而汗流了满脸的弟子，眼中不知为何带着笑意。
他捏诀为她除去身上的汗渍和花瓣，轻轻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