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已经被我杀了,”史东冷声应道,“那些押送我与我娘的衙役,早几年已经被我毒杀了,如将军刚刚所说,术业有专攻,我与其说专攻在医,不如说专攻于毒。”
“既然你早已杀了他们,那事情,也早该完结了。”余荔荔声音更冷,
“原以为你心思细腻,因担心东海统帅被你暗自毒杀后防线大乱,给东洋以可乘之机,而想先以蛊惑军心的方法,挑拨军医、死丁以及曹大伯之间的关系,趁着军心动荡先行将大伯拉下统帅之位,再行私仇,如此倒也算得些君子有度,
却不知,你预料到事情已经败露后,竟提前知会了旁边那个阿白,让他替你做杀手!他跟你学医学毒的时日不短吧?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你也竟能让他替你顶包?!”
“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干东哥的事儿!”那阿白闻言,高声嚷嚷。
而史东那边,只咬了咬牙,却是没想到余荔荔连自己之前的计划都已经看穿了:
“若能先将他拉下统帅之位那自是好,彼时东洋疾祸,我虽心有恨意,可到底是北周子民,也知境线不能乱的道理,但是如今,既已事败,那以后便没有机会了,自然要趁着能动手,尽早动手!
将军不是我,看着我娘被凌辱,我却全无办法……你可知我心中多恨吗?!”
“我是不知道,”余荔荔看着他,语无悲欢,“毕竟,若驻守西北的红衣将军都能被人凌辱了,那我北周,便是没救了。”
“那你……”
“但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余荔荔拦了他的话,自顾自道:
“你娘是被你爹强占来的,而我娘,是被我爹,在她刚生完幼弟之后,下了下血之药,害死的。
侯府倾塌,幸运的是我身受晟王与瑜王——也就是如今太子殿下——的庇护,并未受到什么委屈,幼弟随我一起,也未受过什么区别对待。
我在被关狱中之时,有一……算得上旧友之人,既是你被关在刑部狱中过,想必也听过,原刑部侍郎张文杰之子张竹廷,我们旧日虽算不上熟悉,可也称得上半个旧友,可我被关狱中时,他以幼弟安危相逼,想让我……在他身下从欢。
若论亲情,我对幼弟,不比你对你娘要少。彼时是有晟王护着,我并不怕,所以只想戏弄他一番,可若是没有晟王在,若我与幼弟当真沦落到了无人可依,只怕……我当真会应了他的……”
“啪——”
一声脆响。
穆行重捏碎了杯子。
余荔荔看他手上被扎出了些许血迹,心下一抖,边转了身问一旁的林泰一寻了药给他包扎着,边继续说:
“所以,将心比心,若幼弟当真被他戕害,我也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是……我不会恨那时拦截圣驾告御状之人。
我不是什么圣贤之辈,所以我承认,或许的确会生出些许怨言,但也仅限于此了。
刚刚说了我娘之死,再加上侯府之事,如此种种,我恨那东洋奸细任峰晨,恨拉我爹入局的赵钰平,恨原苏州知府梁斗仁,甚至……恨我爹。
但我不恨那不远千里前往京城去告发的吴琪——他,或者说他们,只是揭露了真相的双手,只是掀开了遮挡真相的布帘,把血淋淋的真相呈现在了众人眼前。真相,并不会因为他们不来,便不复存在了。”
听他讲了这么些,史东似怔住了般,并未说话,倒是那阿白,依旧不忿道:“若他曹川拦下去,不让东哥和他娘亲流放,也不会有此事!”
“向来法度如此,岂是曹川他一人可以干预的?且不说他,只说我那时,即便有晟王、瑜王,我与幼弟不也照旧受了连坐、被贬为奴了吗?”
“可你的奴籍是被瑜王……太子殿下要了去,你刚刚也说了,你并未受委屈!”阿白记着他刚刚的话。
余荔荔顿了下,才开口:“我是没受委屈,不过,他受了。”
他是看着穆行重说的。
众人皆是愣住了——包括穆行重。
“彼时我在狱中,而太子殿下不但劫了狱,还非将我的奴籍要了过去,陛下便狠狠打了他好多棍子以示惩戒。”余荔荔淡淡地补全了后面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穆行重有些讶异,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了。
“咳,听此刻在帐外那偷听墙角的人说的。”
正偷听墙角的吴琪:……
他来东海有段日子了,因着前几天拦截东洋的海上之战,立下了不小的军功,刚刚正吃着饭呢,乍一听说太子那帐里出事了,到底害怕会是……还没有全然放下的余荔荔,便赶忙赶了过来。
穆行重:……
这人恼了,指着没办法只能进帐的吴琪,怒道:“你怎么知道他刚在外边儿?”
余荔荔端着一脸的高深莫测:“可能我武艺高些,能听出来呢?毕竟你是穆小娘子,弱些也情有可原。”
穆小娘子:……
吴琪轻咳了一声:“他刚刚看到我了。”
穆行重更加不满:“他?”
“……余将军。”
不过穆行重愈发不乐意了,瞪着余荔荔:“刚刚转身拿药的时候?所以,你那番恨与不恨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余荔荔无奈道:“不是,是真心话。”
穆行重咬了咬牙:“他之前告诉你的事可真不少。”
余某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没多少,也就刚刚那挨板子的事儿和……替我喝了毒酒。”
孙迪要带余荔荔北上那日,因着发觉穆行重动了真情,赵意衡欲赐余荔荔毒酒,这一事一直被穆行重瞒他瞒的好好的,今日才知之前已被这吴琪透了出来,此刻恼火得很,瞪了吴琪一眼不再多言。
吴琪与他不同,听到这茬却是想起……之前当着余荔荔所易容成的“穆新”的面,去指责余荔荔的不是,此刻是尴尬得很,也不再说话了。
看这两人都沉默了,余荔荔继续道:“既没人说话了,那我们说回刚刚的法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