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录还未过半,说实话不用太过紧张。
可陕西士子此时,却不约而同,都很是微妙的端起了茶盏。
搞得在旁服侍的小厮,是续水不是,不续也不是,脚步显得杂乱。
让人安心坐着等,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刘孖然却按捺不住自个。
唱了数十人后,他急躁的推开木椅,起身到门口张望起来。
左手扶着门框,嗒叭嗒叭的敲着,平白让人心生焦躁。
宋盛嘴唇发白,却不影响他吐槽,“刘兄,咱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这敲得我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很。”
刘孖然打了个哈欠,蹲在地上,换了个姿势,转而用右手抵住门框。
看来熬夜等待,对这个精神小伙不是没有影响,只是有个激动劲在那撑着。
“我这不也是担心嘛,要是咱陕西被剃了光头,岂不丢人。”
柳安朝会馆堂内扫了一眼,用手揪着刘孖然没梳好而散落的发梢。
“岂可胡言。”柳安低声告诫,“咱们几个平常开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能当众乱说。”
确实,刘孖然张口就来的毛病一定要改改。
尽管柳安及时上前把话给按住,但刘孖然的大嗓门,说的话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许多人听到。
会馆之内的陕西士子听到这番话,本就懊恼不甘的心情顿时被激起,不少人更是怒视着刘孖然,透露出强烈不满。
若非,李承平冷眼看着,怕是他们早就上前口吐纷飞。
可以预见,若是这些人真的没中,多半是要把锅甩在刘孖然身上。
瞧了眼李承平,徐长治压下心头淡淡的不耐,冷哼一声,没有过分计较。
要是搁以前,他肯定直接带人过去,去了就是喷,喷的刘孖然愧色难当,颜面扫地不可。
谁让他早就看不惯李承平在他之上呢,因此矛盾,解元无诗才的议论声,在西安可是传了不少时日。
若非巡抚大人对他鹿鸣宴上的行为透出不满,说不得他真的就借题发挥,申诉不满,言传科考不公。
但眼下不是闹事的时候,不过为了挤兑人,他还是放下话来,后面总归是能找到机会翻翻旧账。
徐长治笑道:“我陕西士子天资卓着,人才辈出,不说勘定两江,比之华北算稍有优势,刚才可是听闻山东有士子上榜,刘兄怎可若了自家声势,涨别省威风,此大缪也。”
这里所说的两江指的是黄河、长江两岸数省,华北指代的是山东和河北。
华北残破糜烂可不是说说而已,当年乱世被各路诸侯打的是昏天暗地。
人口和经济恢复很是困难,和关中移民相似,不少湖广和两淮百姓被迁移过去。
即所谓的大移民,以此弥补北方人口缺口,不然地落荒的损失谁来担。
这些移民还是很苦的,没有义军身份的,可以说是尽皆强制迁徙,来到北方安顿不过数十载,能够什么钱财供人读书。
徐长治拿华北士子说话,就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反正他就是要找借口,来压李承平一头,刁难刘孖然就是针对李承平,谁让两个人穿一条裤子。
北方相较于南方,文教相对差一些,其实陕西也好不到哪里去,谁晓得徐长治为什么自我感觉如此良好。
他一人也就罢了,但不止如此,还有人搁哪附和。
“说的极是,往日便觉得他不知轻重,今日算是看了个真真。”
“我陕西士子籍民为兵,边患骤起难平,这才导致文风不显罢了,但何至于说此丧气之言,简直是骇人听闻。”
“你刘孖然还能算作是陕西人,怕是乡野小儿都比你晓得实事。”
这几人向来与徐长治交好,挑拨之下,顿时惹的不少士子激愤难鸣。
事态有些偏离,李承平眉头紧皱,看个榜竟还闹出事端来。
不过不能怪刘孖然,谁让有人搓火。
李承平起身,指了下徐长治,笑眯眯道:“徐兄此言差矣,我陕西可谓是人杰地灵,这是毋庸置疑的。”
“话又说回来了,自朝廷首开恩科,我关中以及西北士子那次不是尽显强悍,毫无衰颓之势。”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刘孖然刻意弱了咱们陕西人的声势,会馆内的英才那个都不比上科前辈差,有前人指引,我辈何苦庸人自扰,静心安坐,捷报自来。”
徐长治脸色冷了下来,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毫无节奏的敲击着桌案。
刚才围绕在徐长治身旁说话的几人,此时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李承平没给他们机会。
对于徐长治的态度变化,李承平好像丝毫未觉,“叫你一声徐兄,说明我这个人和善,大家都是来应试的,更是同乡,有的还是丙辰科的同年,这般拉扯贬踩可就失了体面。”
“纠结于他人一句话,倒显得咱们陕西士子对自身实力不太自信了,对吧!徐兄。”
两人有恩怨,这事不少人知道,李承平这么说倒没有为难人的感觉,颇有几分真诚。
“李兄不愧是咱们陕西的解元,能说会道,让人钦佩,先前确实是在下理解过甚,我陕西士子当有勇夺魁首的心气,怎能自乱阵脚。”
徐长治笑容真诚,脸上没有丝毫不满,说完就老实坐下,不顾身边傻眼的几人如何看他。
会馆内的争端暂时算是被李承平给压了下来,报录一直未曾结束。
或许是别省会馆门前,都有鞭炮噼里啪啦声响的原因,跑马声在陕西会馆前这条空旷的大街上尤为作响。
转眼间,已经有将近一百人被唱名,然而陕西会馆内此刻的氛围,却异常低落。
尽管报喜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但没有一辆马车停留在陕西会馆门前。
相比之下,一旁的江西会馆和江南会馆却锣鼓喧天,仿佛在庆祝新年,明明春节距离现在才过没多久。
这一刻,更没人敢说话了,正值放榜的关键时刻,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紧紧牵动着数千名士子的心弦。
再打嘴炮瞎说,怕是不需要徐长治多嘴,西北士子真的是会群起开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即使陕西会馆内如此沉寂,外界的报录声却未因此而停歇。
仿佛杏榜将整个西北都给抛弃了。
陕西都没人在榜,更不用说其他西北诸省了。
不说旁的,单拿文风较好的甘肃而论,真就是像刘孖然先前所说的剃光头都是大概率事件。
拿南方和西北做个比较就会很清晰明了,湖广人口有数百万,甘肃也就数十万人,就这些百姓中,还是算上了胡人的结果,不然汉民比例显得更加可怜。
因此,除了陕西,其余西北省份考的不好,完全情有可原。
但陕西是因为什么啊!
人口、经济都不比南方省份差,迟迟没报录人过来,让人想不通。
要知道,这次科考会试杏榜上共有三百三十名贡士。
如果按照殿试来划分,那就是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约有百余人,剩下的全部都是三甲同进士。
此刻,报录人数早已超过百人,那些对自己信心不足的举子们不禁暗自忧伤起来。
柳安和刘孖然也感到心里不安,因为与宋盛和李承平不同,他们在乡试中就不如两人出色。
在数千名应考士子中,经年的老举子数不胜数,面对这样的现实,内心怎能不慌乱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大家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众人心中暗自揣测,这应该又是一辆前往江西会馆报喜的马车吧!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这辆马车越来越靠近时,报录人的声音意外的在陕西会馆门外响起。
\"捷报!陕西西安府柳老爷,柳安,高中会试第一百八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