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万籁俱寂。
“好!”
忽然响起的掌声,打破了激昂乐曲结束后的宁静。
只听那略带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恭王顾世崇抚掌而叹:“薛三小姐琴技高超,整个华京上下,只怕无人能及。”
人尽皆知,薛执宜和恭王有婚约,因为这层关系,周遭人等都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声音里满是八卦的气息。
恭王身边的薛振通见此情形,只忙不迭讨好道:“不过是些闺阁女儿们闲来无事逗个乐罢了,能入殿下的眼,是执宜的福气。”
而听到夸奖的薛执宜起身,朝八角亭的方向走去,她站在亭外,不卑不亢一拜:“殿下谬赞,臣女只是雕虫小技微末伎俩罢了。”
看着这一切,傅容心都没忍住冷笑起来:若薛执宜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那她此刻在做什么?苦练琴技勾引恭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傅容心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薛执宜根本不足为惧,还是和前世一样愚蠢,蠢出升天!
顾世崇的眼里含着笑,但那笑却不像是赞许,反而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般。
“能将《鸣鸾》弹成这般,已经是十分出类拔萃了,想必得下不少苦工,不知薛三小姐在这场宴会之前,将这首曲子练了多久呢?”
薛执宜闻言眉头一跳:顾世崇在想什么?难不成他以为她弹奏此曲,是为了在他面前出风头吧?这人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
不过……他若是能这么想,倒也很好。
薛执宜仪态端庄,笑容和煦,似没有听明白恭王话里的意味。
“臣女不过平日里随手拨弄两下,恰好会这支曲子罢了。”
“哦?”顾世崇打量着她:“按薛三小姐如此说法,你会的曲子应当有不少,可是为何,花签抽中的这首诗说的是鸾凤,且重点在凤而非鸾,而你却只弹奏了鸾鸟,是否有些牵强附会了?”
言外之意就是,薛执宜为了在自己妹妹的婚宴上大出风头,而苦练了一支极其惹人注目的曲子,哪怕曲不对题也要强奏。
这次,他的话里明明白白带了刁难的意味,周遭人等的议论声更甚:难道恭王对自己这位未婚妻并不满意吗?
若是今日薛执宜下不来台,她只怕要成为整个华京议论的笑柄。
想到这里,傅容心愈发得意。
其实前世,她和恭王温存之时,就曾听他说过,他若非为了与薛家联姻,好好笼络住户部尚书,也不会娶这么一位资质平平的女子做他的正妃。
果然啊,山鸡就是山鸡,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凤凰,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薛执宜都只是个跳梁小丑。
没等薛执宜说话,薛振通便连忙跳出来打圆场:“执宜粗鄙无知,搅扰了殿下的兴致,臣定当好好教导,让她再也不敢犯!”
对于这个并非亲生的女儿,薛振通平日里并不大在意她,只当是多养一张嘴罢了,可他却不容薛执宜在外头丢他的脸。
不管是薛执宜还是顾世崇,都没有对薛振通的话表现出任何反应。
只见薛执宜依旧面色无澜,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回殿下,此花签中,鸾凤并行,并无高低主次之分,既然演奏凤凰可以,演奏鸾鸟,臣女以为并无不可。”
“但凤凰与鸾鸟同列时,凤凰尊贵,而鸾鸟次之,若按照常人的想法,通常会选择以凤凰为题,譬如《凤求凰》这样的曲子,会抚琴的人,多少都会弹奏一二,只不过,若非琴技出神入化,便很难将《凤求凰》这样的曲子奏得出彩就是了。”
见薛执宜还想说话,薛振通连忙呵斥:“执宜,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闻言,恭王却是颇为不耐烦地冷呵一声:“本王尚在此,薛大人怎发号施令起来了?”
薛振通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他弓着身子告罪:“臣……臣不敢。”
终于让薛振通闭了嘴,顾世崇看着薛执宜,眉头微微一挑:“继续。”
薛执宜道:“臣女以为鸾鸟并不比凤凰低贱,鸾鸟一样是神鸟,可搏击长空,亦可扶摇直上,正是因此,臣女幼时便十分喜欢,故而专程学过《鸣鸾》这支曲子。”
说罢,她微微一笑,却忽而话锋一转:“所以臣女只是学过自己喜爱的琴谱,也只是对这一两曲熟能生巧罢了,其实臣女学过的曲子并不多,譬如殿下所言的那曲《凤求凰》,臣女的确不会。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臣女并不以此为耻。”
听完薛执宜的一番话后,顾世崇微微一愣:“真是好伶俐的一张嘴。”
“臣女不敢。”
这大约是顾世崇第一次这般仔细的瞧自己这位未婚妻,只见她仪态端庄,进退有度,且不卑不亢,并不因他的身份而谄媚讨好,也未曾失礼引人厌烦。
第一眼虽不觉得惊艳,但却与她的言行举止一般恰到好处,是一张让人看着十分舒服的脸。
顾世崇双眼睛里的情绪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你说你不会弹《凤求凰》。”
“回殿下,臣女不会。”
《凤求凰》乃琴谱之中最常见的曲子,会抚琴的人,多少都能奏上几句,可薛执宜却不会。
不料,薛执宜忽然展颜一笑:“是臣女技艺不佳,搅扰了殿下的兴致,但臣女知道有一个人,她所弹奏的《凤求凰》可谓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若是能请她演奏一番,想必会十分惊艳。”
被她这么一说。顾世崇来了几分兴趣:“不知薛三小姐说的人,此刻可在这园中?”
傅容心看着这一切,心中却莫名的忐忑起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薛执宜道:“这位便是臣女的表妹,林州傅容心。”
“傅容心是谁?她是哪一位?”有人小心问了句。
傅容心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薛执宜面带微笑,朝她款款而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薛执宜拉住她的手:“回禀殿下,便是这一位了,臣女的表妹素有林州第一美人和林州第一才女之称,琴技可谓一绝,尤其是一首《凤求凰》,更是让人如凤凰清啼。”
傅容心咽了咽:她没明白薛执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此时周遭人又小心的议论起来。
“林州第一美人,林州第一才女,原来就是她呀!从前我倒是听过她的名字。”
“这容貌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丽,不过这也称不上第一吧?”
“你懂什么?林州又不是华京,林州第一美人的容貌,在华京自然显得寻常些,也并不奇怪。”
“也称不上寻常吧?你是不是嫉妒她?”
“我嫉妒她做什么?一看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让她与华京第一美人站在一起,便可见真章!”
顾世崇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傅容心身上,只一眼,薛执宜就清晰看见他的眼底闪了闪。
很明显,仅仅是一眼,他就被傅容心的容貌所惊艳。
“执宜你做什么?不要胡闹!”
同样不明所以的还有傅泠。
她怔怔看着薛执宜,总觉得这个不安好心的赝品会对她的宝贝女儿做什么,此刻她巴不得将傅容心抢到自己的身边护住。
却见薛执宜微微一笑,露出几分天真:“母亲,女儿只是觉得表妹的琴技实属一绝,胜过女儿千百倍,若今天大家因为我这么点微末伎俩而错过了表妹的琴声,当属可惜。”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傅容心不好当众甩开薛执宜的手,只能恭恭敬敬朝顾世崇行了个礼:“臣女傅容心见过恭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