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平日并不怎么出宫,今日怎么也来了?
众人顾不上讥讽薛执宜,纷纷起身而跪。
“臣女恭迎太后,恭迎郡主,太后福寿安康,郡主千秋万福!”
薛执宜悄然抬眼,只见太后虽鬓发斑白,但精神尚可,步伐也算平稳,正被霍知愉挽着,眉目间尽是慈蔼的笑。
薛执宜垂眸,只暗自叹了口气。
太后如今瞧着尚且康健,却是谁也没想到,她会在短短两年之内殡天。
太后坐下后,看着跪了一地的闺秀们,道:“都别跪着了,坐下吧。”
众人谢过,纷纷入席。
薛执宜瞧了眼傅容心,却见她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似乎生怕霍知愉瞧见了她。
果然,人做了亏心事,难免心虚。
看来那日郡主落水,身在水榭的傅容心怕是真的逃不脱关系。
太后的心情看着很是不错,她道:“今日也是安乐这丫头非央着哀家来,往这一坐,瞧着你们这些年轻的面孔,心中都觉得疏朗了不少。”
葛元徽坐得离太后近,闻言,便也笑了:“太后说咱们年轻,可您自己分明也是春秋正盛。”
葛元徽是贵妃的侄女,自幼时起,便常常出入宫中,也算是太后看着长大的。
太后被她这话逗笑了:“你这丫头,净会挑好话哄哀家开心。”
一旁的安乐郡主附和着:“元徽姐姐说的是,外祖母您年轻着呢!”
太后又乐了一阵,才对底下不敢笑出声的闺秀们道:“好了,你们姑娘家的,不必管哀家,想玩什么就自便,莫要因为哀家觉得拘束。”
闻言,便有闺秀起身告退,三三两两结伴去往别处。
见太后和霍知愉、葛元徽三人聊得热络,也无暇顾及旁人,沈清棠便也轻轻拉了拉薛执宜的衣袖,小声道:“执宜,我们上别处玩去吧。”
薛执宜点头,正欲起身,就听太后忽问了句:“薛执宜是哪一个?”
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众闺秀闻声,纷纷停驻,尤其是方才讥讽薛执宜的那几个,更是起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太后问她做什么?”
赵莲冷哼了声:“谁知道?许是犯了什么错吧。”
薛执宜的动作顿了顿,她起身,上前两步,礼数周全地屈身而拜:“臣女薛执宜见过太后。”
而太后依旧和蔼:“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看看。”
薛执宜依言,在太后身边蹲了下来。
她扬起脸的时候,无意间对上了霍知愉的视线,只见霍知愉圆溜溜的眼睛朝她狡黠地眨了眨。
上次霍知愉落水之事并未外传,当日参加婚宴的人,都没几个知晓的,就连一旁的葛元徽也暗觉奇怪。
太后眼睛不大好,凑得近了些,只瞧见一个乌发雪肤的小姑娘,一双杏眼清亮,看着乖巧又伶俐,腮边带了些婴儿肥,穿得金玉琳琅,却不觉得俗气,反而衬得这张脸喜盈盈的,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她虽不及傅容心和葛元徽的美丽,却生了张得长辈喜爱的面孔。
太后不禁一笑:“你就是皇帝给崇儿选的王妃吧?”
薛执宜乖顺道:“陛下钦赐,臣女荣幸之至。”
话音未落,太后从发间取下一柄累丝金凤步摇,竟将它亲手戴在薛执宜的发髻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尤其是葛元徽。
这柄累丝金凤步摇是太后的爱物,竟就这般赏了薛执宜!?可从前也没见太后有多认可这个准孙媳妇啊!
却见太后笑得眉目微微皱起,似瞧着自己疼爱的晚辈一般,柔声道:“好孩子,能将你养得这般好,你爹娘定是极疼爱你的,教哀家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偏爱,这柄步摇便赐给你,很合适。”
薛执宜知道太后是为了自己救霍知愉那件事才嘉赏她的,但太后既不明说,她便也不言明。
只叩首拜谢:“臣女多谢太后厚爱。”
方才还讥讽薛执宜的那几个,此刻面面相觑:难不成她能被赐婚,是因为太后十分喜爱?可凭什么?薛执宜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太后这般青眼!
看着她们这般模样,沈清棠抬了抬下巴,小声道:“一群只晓得闲话是非的小人,自然不会明白太后的眼光!”
赵莲狠狠瞪了她一眼,牙都要酸倒了,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起来吧,赐坐。”太后道。
宫女搬来椅子时,霍知愉吩咐道:“把椅子放这,我要挨着执宜姐姐坐。”
说着又朝薛执宜一笑,拉着她的手坐到了自己身边。
葛元徽瞧着,面色险些没绷住。
按理说霍知愉和薛执宜并不熟,她们为何会这般亲厚?薛执宜分明那般默默无闻的一个人,为何会这般莫名其妙的得了太后青睐?
葛元徽本以为以自己的资质,以及太后对自己的喜爱,早晚有一天能替代薛执宜这个德不配位的准王妃。
即便有朝一日,薛执宜真的嫁入恭王府,她人生地不熟,没有皇室其他人的接纳和帮助,她一样步履维艰,这个王妃又能当多久?
如今看来,薛执宜真是好手段,才第一次见太后,竟就得到了太后的喜爱。
……竟是她小瞧了薛执宜!
看着薛执宜把太后哄得哈哈大笑,葛元徽陪着笑了,却悄然在袖底绞着手帕:她不能自乱阵脚,她可是葛元徽,岂能输给这么个女子!
正此时,又听一声通传:“临安侯到!”
霍无忧?这般闺秀们的宴会,他怎么会来?
心中虽如此作想,却还是同众闺秀一起起身行了礼:“见过临安侯。”
只见霍无忧依旧穿了身赤色圆领袍,上绣金丝云纹,头发用绦子高高梳着,有些散漫地垂在脑后。
他瑞凤眼的眼角微微勾起,唇角正噙着笑,看着分外明朗。
霍无忧平日虽是个只知玩乐的主儿,但毕竟生得一副让人惊心动魄的俊逸之容,于是风流便成了风流倜傥,教众闺秀都没忍住看直了眼。
只是霍无忧并未注意这些钦慕的灼灼眼神,他和薛执宜的视线悄然交错,却并未言语,只是眉头不动声色微微一抬,似向她示意。
他的眼神只在薛执宜脸上停留瞬息,而后便朝太后唤了声:“外祖母。”
太后见了他,眼睛笑得都只剩一条缝了,却还是没好气地打趣他:“你这小冤孽,好些日子没进宫看外祖母,不知上哪浑玩去了,竟玩到姑娘家的宴席上了。”
霍知愉搭腔:“就是,二哥哥你来做什么?真是扫兴!”
霍无忧只敲了下霍知愉的脑袋:“我自是见外祖母难得出宫,我可不就上赶着来拜见,好哄外祖母开心吗?”
霍知愉捂着脑袋轻哼一声,拉着刚行完礼的薛执宜坐下:“执宜姐姐你坐吧,不用对他太客气,他不配。”
而此刻,人群中,看着太后身边那谈笑风生的人,沈清棠不禁捂住了胸口。
胸腔里,心跳声震得她头晕。
她本以为那日匆匆邂逅,便与恩人再无缘相见,没想到他居然是临安侯,他就是霍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