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过几日后,值夜的薛执宜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的锣声,同时还伴随着焦烟味。
同样在值夜的垂珠急吼吼出去看了,回来后脸上还带着焦色:“岁宁宫走水了!”
建章宫外,敲着锣的宫人正边跑边喊着晓喻六宫,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这动静之下,太后也难以安枕,披了件衣裳就起了。
难耐烟味,她掩唇咳了几声,吩咐道:“执宜,你去看看情况如何,再来向哀家禀告。”
得了命令,薛执宜循着火光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岁宁宫外乱作一团,宫人们忙不迭抬了水灭火。
待到她回到建章宫时,天已经快亮了。
太后也并未睡去,见薛执宜回来,便给她赐了座。
“如何了?”她问:“人都可还好?”
可忽见薛执宜面色有异,她便给柴月使了个眼色,示意柴月先将伺候的宫人都带下去。
薛执宜这才道:“禀太后,岁宁宫的宫人死了两个,几个试图救人的宫女太监受了伤,也没能成功将宋贵嫔救出来。”
她垂眸一叹:“宋贵嫔葬身火海,一尸两命,请太后节哀。”
闻言,太后面色一诧,苍老的眼眸微微一颤:“好好的怎会出这样的事?”
薛执宜在岁宁宫附近待了半夜,自然将该打听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她道:“奴婢问清了,是尚宫局供的烛台出了差错,烛台倾倒,烧着了帷幔,没想到太平缸中竟然无水,宫人们舍近求远取水灭火,却也耽搁了时机,加之……”
她的话在嘴边徘徊须臾,道:“加之陛下命宋贵嫔于岁宁宫安胎,不得外出,宫门被上了锁,她未能及时逃出,才最终酿成此祸。”
宋贵嫔虽不知个好的,但毕竟未曾犯下死罪,又怀着太后的亲孙儿,太后如何能不叹息?
只见太后眼含悲戚:“可怜了宋氏那孩子,也可惜了皇嗣。”
薛执宜又道:“尚宫局和太平缸这两个纰漏,让陛下龙颜大怒,当即问责了安昭仪,撤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并发落了一众与之相关的宫人。”
龙颜大怒,似全然忘了宋贵嫔是为何才没能及时逃出岁宁宫。
沉默了许久,太后才按捺下憾色,她问薛执宜:“你让哀家遣退旁人,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太后已然平复心绪,薛执宜这才道:“大火燃起时,吴丽妃是最早赶到的,她让人劈断了宫室间相连的房梁,防止火势扩大,还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宫人们,陛下对此十分赞赏,让她暂时替安昭仪协理六宫。”
太后很快了然:“你是想说,这是吴丽妃的设计?”
薛执宜垂眸:“奴婢不敢妄言,但确有此种可能。”
闻言,太后又是沉沉一叹:“吴丽妃进宫多年,最是性情温和,谨小慎微,又是千里迢迢从南安来的,不少人都对她有所轻慢,也是后来平章那丫头渐渐大了,性子也愈发张扬,屡屡替丽妃出头,宫中之人才算是对她多了几分尊重。”
想到这里,太后的语气淡了几分:“可是先帝还在的时候,哀家也曾被这般看着老实又淡然的嫔妃陷害过,丽妃或许不是装出来的伪善,却也有可能为了某些目的,而抛却原有的良知。”
看着那烛火跃动,似蓄势待发般要吞没什么,薛执宜目中多了几分寒色。
“奴婢以为,这件事是否丽妃所为,暂无定论,但可以先暗中调查,也好心中有数。”
太后微微颔首,认同道:“你说的没错。”
言罢,又是一叹:“只怕丽妃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而不择手段,一个母亲,可是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
薛执宜知道,太后是在担心,若此事真是吴丽妃所为,她用这般狠辣的手段排除异己而争宠,是为了让霍知愉成为这个和亲的人选,以保全平章公主。
如果吴丽妃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只怕会更加不遗余力地将霍知愉往和亲这条路上推。
想到这里,薛执宜只莞尔,眼底的寒意却加重了几分:“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只要砍了树根,任凭再花团锦簇也是虚妄。”
太后不语,只沉思良久,看着逐渐转白的天际,她道:“北狄那边的使团这几日就要入大雍了。”
薛执宜抬眸,只望着太后浑浊的眼眸。
太后道:“来的是位皇子,听说那位皇子名叫赫连佑,在北狄素有贤名。”
这个名字让薛执宜心一沉。
赫连佑,当今北狄汗王之子,在围杀霍延父子的那场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极受器重,所以在北狄素有贤名。
可这贤名,却是建立在血仇之上的。
这个害死了霍知愉父兄的人,如今却大张旗鼓地要被迎入大雍,甚至要将她迎娶去她父兄的殒命之地,让她走入风雨飘摇的余生。
太后和霍家上下,如何能不拼死相抗?
……
半个月后,四方馆终于在北狄使团到来之前赶完了工期,准备迎接来宾。
这日,薛执宜换班罢,刚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瞧见霍无忧正坐在她桌边,歪着身子闭目养神。
对此不打招呼的登堂入室,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侯爷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闻言,霍无忧才倦倦睁眼,似乎方才真的睡着了。
瞧见薛执宜,他眼中明亮了些许,驱散了其中倦意。
他声音懒懒的:“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瞧着他,薛执宜这才发现,霍无忧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嘴唇的颜色竟和那日在船上受伤时,淡得不相上下。
她那日离得那般近,不会记错的。
见薛执宜的脸上蓦地露出忧色,霍无忧这才扬起笑意,没等薛执宜开口问他,就主动挽起袖子:“你瞧,受伤了。”
只见霍无忧的左臂上,竟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竟绵延了半个手臂之长,虽止了血,但瞧着仍是触目惊心。
她一时也顾不得霍无忧那张还笑得出来的脸,问他:“怎么弄的?”
霍无忧却托腮:“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疼就忍着。”薛执宜冷声问他:“快说,怎么弄的?”
霍无忧没好气地收了笑,道:“想趁着赫连佑那小贼进京,截取自他传出来的密信,不想北狄人的鼻子比狗还灵,被察觉了。”
说罢,又嗤声:“几十人围追堵截,幸好本侯身姿矫健、天赋异禀,只受了这么点伤,就将那些人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