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书看到皇上本来就惶恐。
在听到皇上的话后,更惶恐了。
在寒冬里,脑门上的汗珠一串一串地滑。
他又不傻,听出了皇上话里话外都在偏帮着戚家。
现在跟贵妃一起来,不就是间接撑腰?
一番话将所有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他此时再要多说,那就成了恶意攀咬。
更让他担惊受怕的是,怕皇上查到那些传言跟他有关。
戚染染听到宇文宸的话后,桃花眸亮亮的,看向身边人的眼神都透着崇拜。
看不出来啊。
皇上这就很会说话呀~
宇文宸收到了身边人的眼神,碍于场景面上继续保持了威严。
李公公在这个时候上前,
“柳大人,皇上关怀,特意为令千金派了太医,现在就在路上。”
柳尚书听明白了。
既然皇上都说了是来看望病人,硬要拦着肯定不合适,他说了声是,就先走在前面带路。
柳府后院。
院里有一株很老的梨树。
因为是冬季,枝丫上都是光秃秃,但树枝伸展,可以想见等到春季这里会满园梨花香。
房间中,柳婉柔勉强撑着下了床。
京城入冬后,她活动的范围大都在屋子里。
去了外面,稍有不慎,吹着风就得是在床上昏昏沉沉待上许久。
如今她的病情一直不见好,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只到了天色大晴时,由着侍女云岚到院里走走。
房门被推开,云岚本是一脸喜色,在看到站在窗前的身影,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上前把人扶住,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柳婉柔缓缓坐在窗前的位置。
窗外的光透过纱照进来,让她本来就柔和的轮廓更添憔悴。
长年服药,她身上始终染着浅浅的药香。
近日来她消瘦得厉害,穿在身上的衣服更松了,
低头咳嗽时,脖颈的筋脉都会跟着凸显。
她听到云岚的话,回头,忍住嗓子里的痒意,牵动唇角费力笑笑,
“整天憋在房间里已经够烦闷,总不能时时还要躺在床上,
我哪里就虚弱到这种程度。”
云岚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见小姐无虞,脸上这才重新恢复了笑脸,
“恭喜小姐,今日有件喜事呢!”
柳婉柔失笑。
她一直拖着这么一副病恹恹的身子,喜从何来。
云岚唇角压不住往上翘,
“小姐,戚二公子来了。
不止是戚二公子,听说连宫里的皇上和贵妃都来了,
都是来看您的。”
刚才她到厨房里将药煎上,从前院路过,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云岚面容上乐津津,柳婉柔却笑不出来。
她在愣神很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目光盯着云岚,急着求证,
“你说的是谁?是谁来?”
云岚知道自家小姐的心事,激动,
“小姐,是戚二公子呀。”
柳婉柔心中有欢喜,可随即欢喜就被困惑所替代,
“他为何会来?”
她见过他,倾心于他。
可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她甚至都不确定他对自己是否有印象。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来府上。
云岚心情有些复杂,犹豫,
“可能……可能是他听到外面的传言吧。”
柳婉柔不明白,
“什么传言?”
云岚一噎,随后出声,
“最近也不知怎的,京城中都传言小姐是因为戚二公子病的。
说……说小姐是因为思慕戚二公子,相思成疾,这才会一病不起。”
柳婉柔震惊,眉心紧紧颦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
云岚摇头,
“奴婢也不知道,
可……外面都是这样说的。”
本来前天她听到消息就想告诉小姐。
可那时看小姐精神不好,就忍住了。
甚至,她想,这件事就这样传扬也没什么不好。
万一传到戚二公子耳朵里,戚二公子就来看望小姐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戚二公子终于来了。
云岚想,戚二公子会来,说不定就是因为听到了那些传言。
无论如何,戚二公子肯来,小姐能看到戚二公子,那这番心思就不至于再无处寄托。
云岚语调中忍不住高兴,一心的乐观,急着对自家小姐说,
“小姐,依奴婢看,戚二公子肯来,说明他也是看重您的。”
柳婉柔目光呆滞,在云岚的话后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干净,变得惨白。
她身上失了力气,手连忙扶着桌角撑住,心口却是一痛,嗓子也越来越痒,肩膀耸动,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等她撑不住的时候,重新跌回椅子上直接吐出一口血。
云岚见到血光,顿时慌了,立马去看她的情况,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您不要吓奴婢啊!”
柳婉柔只觉得口腔中全是腥甜。
她虚弱地摇摇头,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云岚说的话。
她的确是心牵系于他。
也希望他眼中能看到她,能喜欢她。
甚至,她想过无数次两人正式见面的场合。
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如果……外界真如云岚所说遍布流言,那今天他来要见的人不是她。
听云岚说,皇上和贵妃也来了。
想想也对,他都没有正眼看到过她,不知道她是谁,怎么会特意来看她。
只怕是因为他听到了外界的传言,万般苦恼,碍于情面才被迫来这一趟。
她想得清楚,心里头就越凉。
一边是藏了满腔的爱意,一边是残酷真实的现状。
冰火两重天一般,让她陷入煎熬。
云岚见她脸上挂着泪痕,急得跪在地上,泪眼汪汪,
“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
您可不要吓奴婢啊。”
柳婉柔觉得眼皮有些重,她把唇角的血擦干净,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无妨,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说完,她起身先去了梳妆台前。
云岚不明白她的意思。
柳婉柔看向镜面人。
目光虚弱,面色惨白,嘴唇无色。
一张年轻的脸,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娇艳动人,
让人见了只觉得是了无生气的无趣。
像是一截干枯埋在秋土里的树枝。
她打开桌上的妆匣,取出匀面的胭脂。
云岚:“小姐……”
柳婉柔先描了眉,然后再上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
我如今的脸色太差了,怎能就这样见人。”
既然见面避无可避。
至少,她可以选择不让自己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