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伸手直接将云岚手上的镯子刮了下来,连同头上带的首饰也给摘了。
还美其名曰,
“陪着大小姐,少了这些身外之物,也能清静些。”
说完,来的人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回了。
送柳婉柔来的人不少,往后看一眼,有些心虚,拽拽带头的袖子,小声问了句,
“咱们这么着不会出事吧。”
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小姐,要是真有事她们恐怕不好交代。
带头的粗使婆子满不在意,
“把大小姐送来难道不是老爷的意思?
人,咱们已经送到了,能有什么事,
再说了,即便有事,还有夫人呢!”
剩下的几个相互看一眼,纷纷点头,
“说的是,说的是。”
说完,架着马车,越走越远。
云岚看着面前破旧的院子,搂着将近昏迷的柳婉柔,只能先到里面避避风头。
可环顾四周,甚是无奈凄凉,
“小姐,咱们怎么办才好啊!”
头上的房顶是破的,墙是漏风的,
四周还结着蜘蛛网,四处冒风,怎能住人!
更何况,这寒冬腊月里,连个炭盆都没有,如何能过冬。
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柳婉柔的情况。
云岚见人烧得面色通红,试了下柳婉柔的额头,吓了一跳,
“怎么越来越烫了!”
柳婉柔费力地睁开眼,觉得看一切都是缥缈,说话艰难,喘气也越来越难。
明明烧得很热,可她只觉得冷。
越来越冷。
云岚见自家小姐是这副模样,含泪撑着柳婉柔起来,将人背在背上,
“小姐别急,奴婢带你去看大夫……”
柳婉柔想动,可身体实在是冷得不听使唤。
到了冬日,她最畏寒。
更别说如今身上没了大氅,只有几件衣裳。
身上冷,脑子却要被烧糊涂。
许是那天给的巴掌实在太重,耳朵至今都是疼着,一直往外淌血。
温温的,贴着,黏在脸上。
在寒冬腊月里,是一种奇异的温暖。
柳婉柔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叹着,
“……算了吧。”
她虽然烧得意识混乱,但也听到了方才云岚和府中人的对话。
她心里明白,她的父亲这是彻底要舍弃她了。
否则,也不会让她到这种地方。
旁人都知道这里住不得人,父亲又怎会不知。
父亲只是不要她了。
脸颊贴在云岚的背上,费力地睁开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漂浮。
似有喧闹声,还能隐隐闻到飘浮的腊八粥味道。
柳婉柔眼神渐渐变得呆滞,最后疲惫地闭上眼。
人间处处有灯火,可她熬不住了。
只怕是要葬在这冰天雪地里。
吸进肺腑的每一口气都是冷的,她说,
“云……云岚若是我死了,你……你帮我葬在我娘旁边,
然后……就走吧,
府上别回去了,
他们容不下我,也不会容下你,
你的卖身契早前我已经毁了,
我死后,你……你想去哪里……就……就去吧……”
云岚听着这话,眼泪一行一行地滑。
泪痕落在脸上,被风一吹刺得脸疼。
云岚奋力向前走,不肯放弃,
“小姐,您别说这样的话,咱们已经出来了,咱们去看大夫,
见到大夫,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柳婉柔合上眼,浑身越来越冷,已经说不出话。
天渐渐黑下来,京郊的路不平坦,也不知道被哪里冒出来的石头一拌,云岚栽出去,直接趴在了地上,掌心蹭破一块,可她顾不上自己,先去看柳婉柔的情况。
柳婉柔倒在地上,没动。
云岚晃着柳婉柔的肩膀,哭喊,
“小姐,你醒醒啊……”
可被她唤的人,此时已经没知觉,呆呆地倒在地上,宛如一具死尸。
就见柳婉柔面上没有丝毫血色,一侧的脸颊黏在一片血迹。
眼睛没有生机地闭着,连呼吸都是似有似无。
云岚抬眼只看到黑夜中处处黑暗。
城门要关了,她没能力带着人进城,感觉到怀里人温度在消逝,眼泪控制不住地落,她撕心裂肺地喊,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又没人能救命啊……”
夜晚太暗,她们只是夜色中微弱的一点。
黑暗从四周来,将她们包围。
伺机将她们吞噬。
而在她们不远处,却有人正撑伞而来。
**
柳府。
柳婉婉得知柳婉柔被送出府的消息,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捉住云雀的手,积极求证,
“她真被父亲赶走了。”
云雀点头,“真的。”
柳婉婉喜不自胜。
这得亏是挨了板子,必须要在床上躺着。
否则,她肯定忍不住站起来转圈圈。
云雀见小姐开心,说着恭喜的话,
“从今往后,咱们府上除了老爷夫人,就剩小姐最大。”
说着,就将烤好的鹿肉送来,
“这是厨房里新送到的鹿肉,正新鲜呢,小姐尝尝。”
房间温暖如春,柳婉婉满足地享受,被喂着尝了一口烤好的鹿肉。
虽说因为身上的伤还得被迫在床上趴着,但得知柳婉柔的消息她还是高兴。
心满意足地又吃了口,继续说,
“别的不说,就单是她被赶走,就够本小姐开心好几天。
没了这个晦气,兴许这日子都能好不少,
真是想想都开心。”
柳婉婉想起时问了句,
“对了,有没有说让她去哪?”
云雀想了想,
“听说是京郊的院子。”
“那里啊,”柳婉婉回忆,“先前听母亲提到过,咱们家好像在京郊是有处院子,
可那里不是早就废置了?
应该已经十来年没有住过人了吧。”
云雀:“这个……奴婢不知。”
柳婉婉幸灾乐祸,
“没有丫头仆人,我倒要看看她去了那边怎么过。”
就柳婉柔整天那个病歪歪的样子,肯定活不久。
等没了柳婉柔,就没人能挡在她前面了。
等人们一提起来,柳家的嫡小姐,就只她一个。
渐渐地,夜更深了。
钱氏打发了眼中钉,
柳尚书得了娇妾,
柳婉婉则满意没人与她相争。
柳家各人有各人的欢喜,彻底将在城郊的柳婉柔忘了。
不知过了过久。
身处京郊的柳婉柔觉得周身温暖,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
跳跃的火光先落进了她眼中。
她觉得,她大抵是死了。
她的人世间,许久不曾有这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