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苏平就在卖糕点,与回家写作休息,还有不时去万文集舍领钱的两点一线中辗转。
这做糕点的材料,光靠苏平和张叔家自产的食品原料,当然是不够用的。
故而苏平在原料耗光之前,去了隔壁西村,收购了大量的原料,不仅是枣和花生,还有杏仁,牛奶,与各种果类。
他能够买卖成功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有张叔从中帮忙混个脸熟,另一方面,则是相差不大的价格,但是在家就能把东西卖出去,比较便利。
相比推去璃月港那边,像是讨食一样地做买卖,他们更愿意在自家,直接地卖出去。
至于为何不直接在南村里收购,主要是怕他们眼红,毕竟原料很便宜地就卖掉了,可稍微经过一加工,便赚得盆满钵满,谁能接受?
往常卖给璃月港里的商人,那是他们没有办法,可要是同一个村子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时,短短几月,就将家里收入翻倍的苏平,正在家门前,帮着父亲进行康复训练。
苏平搀扶着父亲,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速度很慢很慢,就像开始学走路的孩子一般。
当年,苏越也是,用宽大的双手,搀着柔弱的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地走过地面,走向他的未来。
人生有时就是如此,相同的事情,在相同的地点再次发生,也还是那相同的人,只是位置有了些许改变。
曾经被以为需要人扶着学走路的孩子,与步伐坚定,用一双大手护着他,生怕他摔了碰了的苏越。
摇身一变,如今成了双手与身躯依旧不怎样大,但是能让人安心的苏平,他仔细地注意每一步,生怕父亲摔倒。
其实类似的事情也有,苏平曾经握着母亲的手,趴在床边睡着,在他很小很小时,母亲也曾这样对过他。
只不过那时,没有眼泪……
“爸,走了有一会了,用歇会儿吗?”苏平望着父亲微微苍老了些的容颜,关切地问道。
苏越本还想再坚持,但是腰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像是强硬的制止,在深深的警告着他,不要劳累。
“好……”苏越说话时,声音能明显听出疲惫感,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因为精神上的疲劳。
苏平扶着父亲倚着墙,坐到凳子上,他自己也去拉来一把凳子,父子俩同坐在家门前,像是在巡视自己拥有的领地。
一缕清风从身边拂过,苏平微微抬起手,感受着那触之可及,却怎么都抓不住的风。
沉默,是常态,苏平一般都是早出晚归,而苏越每天在家待着,也不知道多少外面的事情,故而话语更少了些。
偶尔的,苏平会和父亲多说说话,只不过都是他在侃侃而谈,父亲就是做一些简单的回应,像是……在听从他的安排。
现在也差不多这样,苏平那去触碰风的手,收回来撑着下巴,缓缓说道:“爸,今年海灯节,给您置办身新衣服吧?”
苏越立马摇头,看着态度坚决,似乎只有在为他花钱的这一事上,他会反驳自己的儿子。
“就买一身呗,当是给我庆祝生意兴隆好了?”苏平凑近了些,抬头望着父亲,微笑道:“爸,您就答应吧!”
苏越微微张嘴,却还是没有回答,眼底的窘态却是出卖了他,让这本是钢铁一般的汉子,在儿子的面前,似有些抬不起头。
许久,苏越沙哑的声音,才缓缓传出:“爸不要,你给自己买一身就好。”
“我的还能穿呢。”苏平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只打了几个补丁的衣裳,与父亲身上那件如同筛子一样的粗布,简直不可同样言语。
不过随即,苏平目光一闪,狡诈地笑道:“爸,其实钱还够的,给咱们俩置办一人一身,也是完完全全够的,您说这咋样?”
见苏越面色不变,苏平又劝道:“您就答应了吧,过海灯节就应该穿新衣服嘛,新年新气象,说不定明年还能交好运呢!”
“再说了,我现在可能赚钱了,每个月三十万摩拉都不算多的,我就花一点,就一点,给咱们买两套新衣服,再给张叔张婶,还有小翠都买一套,您说可以不?”
许是苏平的源源不断的劝导,也可能是觉得儿子孝心一片,不忍落空,苏越终于是松口了。
只是,他还是让苏平不用给他买太贵的,随便挑一件凑合就行,给自己弄一件像模像样的,出去做生意也好。
苏平当然不可能这样做,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好,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纯粹而美好。
而想到刚才自己胡诌的,一个月三十万不算多时,苏平的笑里多了一分自嘲,因为他说谎了,其实三十万,对现在的他来说,绝不是可以说砸就砸的地步。
虽然卖小吃赚的摩拉,确实是十分地快速,但是相对的,税收也比其他的要高,否则璃月港里早全都是卖小吃的大富翁了。
当然通过这一条路,实现百万富翁的梦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苏平每天从日出做到日落,中间完全不休息,确实有一点可能。
不过这个可能,对于苏平这个凡人来说,就是绝对的不可能,哪有人能全程烧着菜,中间完完全全不休息,不吃不喝地干一天呢?
至少苏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彪悍的同行,若是真的有,那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午后,苏平把父亲扶到屋里休息,就独自出了门,去村子最西边,将每月的药取了,费用还是照常的五万摩拉。
手里提着几帖药,苏平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往另外一个方向,那里他很久前不怎么去,最近却是时常登门的蒋悠伊的家。
蒋悠伊的父亲,这个有着几分学问,懂得一些礼的老者,总是爱坐在门口,手里要么拿着刻刀在忙活,要么就是放空心思,冥省己身。
此时,他沧桑的双眼一动,落到那慢慢走来的孩童身上,如陈旧书卷的脸庞微微笑,和蔼而慈祥。
“小神童,来此寻我这老头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或是闲来无事走门户?”
“都算吧。”苏平回以一笑。
自从苏平来的次数多了后,这个老者对于半大孩子的他,也比较亲近不少,以至于自称都成了“我这老头子”。
老者哦了一声,双目中闪烁着好奇意味,“说来听听。”
“想请蒋老为家父打造一根拐杖。”
“这倒不难,有物色好的材料没有?还是要在老头子我这里,选一块?”
“劳烦蒋老给选一块了,具体的价钱……”
“摩拉这一次就免了!”
不等苏平话说完,老者便一口断定,那目中很决绝。
“蒋老,这不合适啊。”
“合不合适的,不还是人说了算,既然我说了,那么就肯定是合适的,你也别推脱,老头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没给你这个晚辈送见面礼,属实说不过去!”
“这,要送也应该是晚辈送长辈吧?”
“哪有?谁家这样的?”蒋老疑问,很想从半大孩童口中,得知是谁家这样干的。
苏平沉默,忽然的没话说了,然后反应过来,多半是这小老头故意的,让他不开口,就当做是默认了。
果不其然,老者在苏平沉默之际,开口说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默认就是答应的一半,那就这样定下了,你何时需要,紧急的话,老头子我现在就开工!”
苏平望着老者,他目中的决绝,很容易就能看见,那是其贯彻一生的坚持,是不容被他人改变的选择。
微微一叹后,苏平只得点点头,“那谢过蒋老了。”
蒋老顿时眉开眼笑,满意地颔首道:“这才对嘛!”
苏平看着他,忽然觉得,在熟悉之后,原本感觉有些老顽固的老者,竟还有几分可爱之感。
……
是夜,道路上人影寂寥,风声呼啸而过,吹打在木屋的墙壁上,像是不知谁的呜咽。
屋内,门窗紧闭,没有风灌进来,不过烛火还是跳动着,使得坐在桌前的人,视线忽明忽暗。
苏平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将这快要燃尽的蜡烛,换了一根新的,免得再看下去,太伤了眼睛。
他手上拿着一封信,是一众读者通过万文集舍寄来的,摆在他床头边的地上,足足有几大摞。
每次写作过后,稍微歇息一会,或是即将入睡前,苏平都会抽出几封来看看,几月下来,也是看过了大半。
大多都是些大同小异的夸赞词语,或是追问大结局是什么,要苏平给他回信的,真正有心写信的,就那么不到二十个。
像是苏平手上的这一封,文字写得优美,所提的几个要点,也是站得住脚的。
像是剧情,人物的处理方面,还有推动情节时的转折,这位读者在信上,书写得淋漓尽致。
甚至让苏平,都有一种受益颇多,能够增进几分的感觉。
看了有一会,苏平把那封信收好,转身走到床边,径直地躺了下去。
孩童盖上被子后,侧着身子,脸颊有一半枕着旧枕头,闭上双眼,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