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兰儿终究未能登上那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
后位被留予北萧国新帝的亲妹妹——离箬。
半月之后,北萧国新帝亲自护送着妹妹离箬前来东郯国和亲。
安烁内心其实是极不情愿的,但整个东郯只有他一人不愿。
北萧国新帝承诺,只要离箬能够成为东郯国的皇后,那么在他在位的期间,北萧国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事,更不会去侵扰东郯国的边境。
不仅如此,每年还会向东郯国进献大量的战马和成群的牛羊。
而且,两国之间将会开启贸易的互通往来,百姓们也能自由地进行交易,同时还会大力鼓励两国的百姓相互通婚。
这对于长期被战乱的阴霾所笼罩、内心极度渴望安宁生活的两国子民而言,简直就是天赐的福音。
消息传开,两国上下一片欢腾,处处张灯结彩,人们欢呼雀跃。
然而,在这举国欢庆的氛围之中,唯有安烁一人满心苦闷。
云攸依旧每日陪伴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上朝,看他召见大臣,陪他批阅奏折。
可是,他们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一句话也说不上。
每一日,都在这样无言的陪伴中度过。
直到子时过后,安烁才将政务忙完,而云攸倒头就睡,全然不顾身处何地。
哪怕是在众多大臣的面前,她也毫无顾忌,只要觉得哪里舒服,就会在哪里入睡。有时睡在书案上,有时睡在房梁上,有时睡在浴池中,有时睡在衣柜中……
无奈之下,安烁只能随身带着狐裘大氅。
每当云攸睡着后,他便轻轻地将狐裘大氅裹在她的身上,待自己忙完所有的政事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寝殿。
就这样,他们日日相见,却又像好久不见。
北萧国的国君终于抵达了东郯国皇城,东郯国为了迎接贵宾,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长庆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
有资格入殿之人按身份位阶的不同分别设座,男丁以安乾为首,居殿右首阶,后面是周卿颜、尚贤。
女眷则由低矮金屏围于御座左前方的独立区域,以太皇太后为首,后面是太后、欧阳兰儿。
百官按品级左右分坐,品阶越低的人离御座越远。
安烁特意命礼部在右边最后面留了一个位置,那个地方较为隐蔽,桌上摆满了点心、炙猪蹄,实在是个“摆烂”的雅座。
巳时一刻,赵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烁,缓缓踏上那金阶入座。
云攸静静地站在安烁的身侧,目光不经意间就落在了周卿颜的脸上。
自从那个雪天之后,他们二人便再也未曾相见。
周卿颜自疆场征战归来,脸上多了几分被风沙洗礼过的沧桑之感。
他只是直直地目视前方,丝毫没有看向云攸的意思。
安烁指了指最后面的座位,示意云攸过去。
云攸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看到桌上的食物,眼睛就亮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金月巷的炙猪蹄时,更是迫不及待地自顾自啃了起来。
那吃相虽然称不上优雅,却透着一种率真。
她吃得极为满足之时,还不忘抬起头来,朝着安烁回应了一个满是赞许的笑容。安烁原本面上还带着些许阴霾,此刻看到云攸的笑容,顿时像是被阳光穿透了乌云一般,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北萧国君、公主觐见!”随着这一声高呼,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殿门之处。
只见一名女子仿若从画卷之中袅袅婷婷地走来。
她身上穿着一袭丝绸长裙,那裙子的颜色是热烈奔放的红色,恰似燃烧的火焰一般耀眼。
裙身之上绣满了精美的曼陀罗花,那些花朵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仿佛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她的头发并没有像中原女子那般柔顺地挽起,而是被编成了数不清的细细辫子,额头之上,佩戴着一条精致的额饰,一条绯红的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庞,只露出一双如同墨玉般漆黑深邃的眼眸,那眼眸里像是藏着无尽的神秘。
殿内的男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唯有周卿颜,依旧垂首端坐在那里,像一根木桩似的,不为所动。
“离箬参见陛下。”女子微微欠身行礼。
“平身,为何不见国君?”安烁轻声问道。
“陛下,哥哥说东郯有个故人,他要去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这个故人,所以会晚到片刻。”离箬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清脆悦耳。
有大臣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故人可真是好大的排场,竟然还要劳烦国君亲自去买礼物。”
“是啊,太皇太后,太后可都在此候着,北萧国君真是不懂礼数!”
……
女子缓缓落座之后,歌舞和乐奏便开始了。
安烁便开始向她逐一介绍场上那些未婚的青年才俊,还命令这些才俊们展示自己的看家本领,好让公主瞧瞧东郯男子的风采。
那些被迫表演的人,一个个面色沉重,就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安乾因为还是个孩子,才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
轮到周卿颜时,他静静地画起了一幅消寒图。
只见他在纸上画了素梅一枝,花朵共有八十一朵。按照习俗,从冬至日起,每日染红一朵,待花朵全部涂满的时候,寒冷也就消散了,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正好是严冬过去,春暖花开之时。
那女子看着这幅画,不禁由衷地称赞道:“这画真是妙极了,皴擦点染之间,墨色浓淡相宜。浓的地方苍劲有力的枝干,仿佛能听到它们在严寒中不屈的呐喊;淡的地方恰似晨雾里的花蕾,透着一种娇羞之态。每一笔的轻重缓急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果然是精妙绝伦。”
周卿颜依旧是那一副清冷傲骨的模样,就如同那画中的傲雪寒梅一般,不沾染世俗的尘埃。
“哈哈,哈哈哈,公主与周将军真可谓是伯牙子期啊!”安烁一边爽朗地拍着桌子,一边畅快地开怀大笑起来,“知音难寻,你二人尽可好好切磋一番。”
安烁这般撮合两人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吧!众人心中皆是这般想着。
可那女子分明是前来与他和亲的,如今他却这般作为,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