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伸了个懒腰,看着身后高大宏伟的医院,打了个哈欠:“今天真是折腾,咱俩回去把东西交上去然后补个觉?”
“嗯。”张泽宇道。“去老板那里?”
他扫开旁边的共享单车,顶着寒风,和沈飞两个人一起蹬着车子,慢悠悠地骑着车朝着家里的方向回去。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带来阵阵刺痛感。寒冷的气流顺着领口和袖口灌进衣服里,让人不禁打起寒颤。狂风肆虐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
很快,这股寒风就无情地吹拂到两人身上。他们的耳朵迅速变得通红,像是被寒风吹拂得熟透了一般。
两人并非有意自讨苦吃,实则是因为大年初二这天,连公交车都极为少见,更别提出租车了。大多数人都选择待在家中与家人团聚,享受温馨时刻。而大年初二的出行方式,自然是以私家车为主。然而,对于张泽宇和沈飞来说,他们并不会开车,张泽宇上次把整车的人晃成沙丁鱼,把白川晃出尸僵的先例还在眼前,借张泽雪的车估计明天就得报废,两个人也不愿意步行几里回地家,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骑自行车作为唯一的交通方式。
寒风吹彻,雪落在往昔年的冬雪落过的地方,已经会再让人不注意它们的存在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大年初二的赤城并不喧嚣,彻骨的寒冷让大部分人都是躲在了家中,似乎都对似乎来得格外晚的冬雪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似乎在一片灰蒙蒙中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整个汉北。
两个人慢悠悠的蹬着共享单车,朝着温泉店而去。
白川静坐在屋子里,壁炉上的架子烤着几条小鱼,一小壶茶放在炉旁的小小的木桌上,屋里因为没有开灯而光线暗淡,只能看到壁炉燃烧带来的火光映射在脸上。
许久以后张泽宇还记起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烤鱼喝奶茶想着一些人和事情 ,想得深远而入神。炭火在壁炉中哔啵地燃烧着,炉火烧得通红,将每个人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的,带着从风雪中裹挟而来的冷意,哪怕温泉店里的暖气都无法将其彻底驱散。寒风正从看不见的缝里吹进来。
风雪又一次来到这座小城,来到张泽宇从小长大的家中。白川把店门口怕冻的东西一一搬进屋子,关好窗户,挂上冬天特有的的棉门帘,让张泽宇蘸着朱砂在门上画了一道特殊的阵法,不过寒风还是进来了些许,它比每个人都更熟悉店里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就在前一天,小昭似乎已经预感到大雪来临,缩在店里不肯出来,大年初一甚至都不愿意见别人,只是装成白川身后的壁画。白川收拾好后院,将各种杂物整齐地码在窗台下,让自己那个侄女白露将用不到的东西放到了仓库里。
趁着难得的好天气,白川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好像在迎接一位名为冬雪的久违的贵宾,把过去的一年中的生活中的琐事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后院好来让难得的雪落下。
白露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白川裹得严严实实的,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而对于年轻的少年少女,尤其是长年住在天南的妖怪来说,下雪属实是稀罕到不行的事,正逢冬季的第一场雪,也是大年初二,白露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她这样一个活泼爱雪的姑娘,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这样活蹦乱跳的一个年轻生命,从围巾的边缘,从手套的缝隙,无孔不入。
而屋内的几个人,围着壁炉大快朵颐,一边做着围炉煮茶这种看起来很有诗意的事,却没有什么文艺的感觉,并没有注意窗外大雪中少女的心事,活在汉北,汉北的冬季太久了,一年泰半都是荒芜的冬季,不下雪反而是一件稀罕的事,在这几个土生土长的汉北大男人眼里,或许天南春节的花灯和集会反而比汉北的雪更有魅力。
窗玻璃上传来轻轻的拍打声,沈飞放下茶杯,转头看去,雪下的更大了。他静静地地望着窗外的雪花,银闪闪的、黑茫茫的,在寒风的影响下斜斜地飘落,平日里害羞内向的少女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整个人身上都是一层白色。
对,打油诗上说得没错,虽然用在白露身上很不合适: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整个汉北都在下雪。雪落在晦暗的山岭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没有树木没有遮蔽的建筑上,轻轻地落在屋顶上上,再往远处去,还见它恬然落入结冰的赤河的冰面上,融入其中。
白川喊了白露两句,不过白露好像不愿意进屋,对于第一次见到雪的人来说,还是雪比较有吸引力。
诚然,这雪也落在山上那片清冷的墓园妖冢里,落在曾经在这块土地上流血的妖族和人类的坟墓上。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个个小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轻轻地降落在大地上。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积雪。这些积雪覆盖在坟墓前的枯藤和冰冷的看不清名讳的墓碑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层白色的披风。它们也堆积在城外墓园门前的松柏头上,让这些原本就挺拔的树木变得更加庄重肃穆。此外,它们还堆积在荒芜的光秃秃灌木丛上,使得这些灌木丛看起来像是被白色的包裹起来一样。
这片土地上几千年几万年死去的灵魂缓缓陷入沉眠,他们或许会在梦中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辉煌岁月,但现在,他们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时间的流逝。生前再如何惊才绝艳强大无匹,死后也只能静静地听着雪花在天地间悠悠飘落,化作青烟,这样一般悠悠地,如同每一个死去的人类和妖怪最终的归宿那样,飘落在如今的人间的每一个生者和死者身上,将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再次在人间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