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绿植由青变黄，再到凋零，也不过是两个月的事。
    早上出门，夏熙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冻得瑟缩了下，拉高了脖子上的围巾，盖住口鼻。她望着光秃秃的大树枝干，很突然地想起两个月前，她和徐衍风在车里的对峙。
    她差一点，真的差一点就在他的注视下吐露出真相。
    苏瑾茹一通电话打过来，乍然响起的清脆铃声使得她瞬间清醒过来，不再沉溺于徐衍风的眼神。她接通了电话，听妈妈说隔天萱萱要出院的事。
    接完电话，她对徐衍风说，她没有隐瞒他什么。
    关于加密相册，她一口咬死了是留着做纪念，并不代表她对他还有感情，就是如此，别再纠缠了。放下她吧……
    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让她下车的意思，也是让他彻底对她放手的意思。
    徐衍风向来会掩藏情绪，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霎，她却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慢慢浮上来的失望，是对她彻底的失望。
    徐衍风一声吩咐，车在路边停下，夏熙生怕自己会反悔，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车门，下去，一步一步远离，没有回头。
    之后，徐衍风飞去国外出差，她按部就班地工作，给他汇报进度。
    装修预算表格发过去的时候，他回了一句：“不用给我省钱，所有的装修材料用最好的。”
    这么一句话，给夏熙省下不少事。
    装修预算这一块是最容易跟客户发生矛盾的地方，以前她碰到过给二十万预算，要求装出两百万效果的客户，天天掉头发。
    过了几天，夏熙又给他发了一张装修流程表单，询问是他自己找施工队，还是交给她负责。
    徐衍风的回答依然很简单：“你负责。”
    得了他的首肯，隔天就开始动工了，期间徐衍风完全当起了甩手掌柜，选购卫浴五金、瓷砖、飘窗石、木地板什么的，他统统不过问，只说按她的审美来就行。
    夏熙有些犯愁，觉得客户太好说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切按照她的审美来，万一装好了，客户不喜欢怎么办？
    她严肃地跟徐衍风提过这个问题，但徐衍风表示无所谓。
    一晃两个月过去，别墅装修进程过了大半，目前基础施工，也就是“硬装”阶段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是安装阶段，只需要按时过去验收就行。她挑的都是有口皆碑的大牌定制厂商，质量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近日，徐氏集团的菁御园项目在业内传开，那是建成不到半年的度假酒店，据说走高端路线，还未动工装修，不少设计公司闻风而动，想要跟徐氏搭上线。
    这就是陆明霁之前跟夏熙提到的项目。
    陆明霁最近忙得很，四处奔走，酬酢不断，找了各路人脉试探徐氏高层的口风，然而无果。
    今天周一，陆明霁提前说了上午要开个会讨论这件事。
    夏熙昨天把车借给梁园了，今早乘地铁上班，早上外婆身体不太舒服，她耽搁了一会儿，赶到公司恰好卡着上班的点。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她解开围巾，坐在位置上喘了口气。
    半小时后，黄时雨过来提醒她开会。
    夏熙已经缓过来了，拿上笔记本电脑和保温杯去往会议室，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抬起头，高歌正好在她对面。
    高歌淡淡瞟了她一眼，手里握着笔在本子上随意画了几道。
    等人到齐，陆明霁开始讲菁御园的项目，问大家有什么想法。
    高歌接话很快，意有所指：“我们能有什么想法，都是打工族，哪有能力够得着徐氏？”
    夏熙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她昨晚嗓子不太舒服，咳了两声，出门前苏瑾茹给她装了一杯冰糖雪梨汤。听到高歌的话，她心里有所预感。
    果不其然，她刚咽下嘴里的汤，高歌就朝她瞥了过来，笑容深深地提议：“让夏工试试呗，那次还看到她上徐氏总裁徐衍风的座驾，想来应该跟徐总关系匪浅，让夏工直接去问徐总不就好了。”
    她刻意咬重了“关系匪浅”四个字的音。
    众人看向夏熙，他们当中有人也目睹她坐徐总的车，可以证明高歌的话不是污蔑。
    夏熙从容不迫地放下杯子，低低咳嗽一声，还未开口，陆明霁就出声警告道：“高歌，这是在开会。”
    陆明霁对待下属一向宽容，很少疾言厉色，高歌见他似乎动了怒，也不敢再挑衅，低下头，佯装记笔记的样子，表情却有些不服。
    其他人都在讨论，夏熙一言未发，拿起桌上的手机，仿佛是在课堂上偷玩，两手握着手机放到桌子底下，眼眸垂着，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高歌的话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可以去问徐衍风。
    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她跟自己说。
    她点开徐衍风的微信头像，聊天停留在三天前，她询问他定制橱柜的尺寸，他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回了“随你”两个字。
    夏熙手指摁在屏幕上，来回滑动，浏览两人的历史聊天记录，能从寥寥文字中感觉出徐衍风最近情绪很冷静，冷静得不寻常。
    可能是上次在车里的谈话令他耿耿于怀。
    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夏熙的思绪回归正轨，敲打了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夏熙：“菁御园的项目徐氏有确定合作的设计公司吗？”
    徐衍风：“？”
    徐衍风：“都不铺垫一下？问这么直接？”
    夏熙收到他的回信，视线上移，扫了一眼自己刚刚发的消息，好像是有一点生硬，连基本的客套和礼貌都缺乏。
    夏熙及时补救：“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当我没问过。打扰了。”
    这样够礼貌了吧。
    徐衍风：“是挺不方便的。”
    徐衍风：“谁让你正在给我装修别墅呢，多少也算有点交情，我可以跟你透露一点。”
    他只字不提过去，只说她给他装修别墅的交情。夏熙眼眸闪了闪。
    徐衍风：“公司开会讨论过了，决定公开比稿，由高层投票，选取票数最多的设计公司，与之合作。”
    夏熙挑眉，这很符合商人的特性。公开比稿，不花一分钱就能拿到一堆设计稿，从中挑出满意的进行合作，再支付设计费。如果一开始就指定一家设计公司，可能对方最终设计出来的方案，徐氏并不满意，不仅浪费彼此的时间，也浪费金钱。
    这种方式其实对参与的设计公司也有好处，公平公正，都有机会。
    会议室里大家讨论得热烈，夏熙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陆明霁看向夏熙，点名问她：“夏工没什么要说的？”
    夏熙锁了手机，倒扣在桌面，清清嗓子，道：“不用想着怎么跟徐氏牵上线了，他们这次采用公开比稿，还是先想想怎么设计出别出心裁的方案打动人家吧。”
    陆明霁微微一愣，连忙问：“你确定？”
    夏熙：“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