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雪上了威廉的车，虽然她还记着上次想扣人眼珠子的事情。
    威廉发动车子，问她了：“要喝一杯吗？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方南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怕我又想去扣人眼睛。”
    “呵呵。”威廉笑了，“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不会给女士倒伏特加，我也不会给女士点陪酒的男人，眼珠子你也不是非得扣，让你不扣你也就停下来了。”
    方南雪一听别人说起这个事儿，脸就烧得慌，只能把脸转了个方向看外面。
    威廉把车子开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让方南雪等他，自己上去了，没多久下来，重新启动车子，手里的东西也递过去：“这个给你，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就倒点儿喝，这个适合女孩子。”
    一瓶白葡萄酒，贴的标签她看不懂。只是感觉威廉家的酒应该都不便宜，还想推辞一下，威廉先把她的话给堵回去了：“法国的酒庄定的，今年的新酒，我不喝这个，你拿走也免得放在这里浪费。”
    “额，既然不喝，为什么要定这个？”方南雪有些搞不懂有钱人的心思。
    威廉的声音带着笑：“那个酒庄的老板比较任性，只酿他想酿的酒，不接受指定，而且他每年会有一些新的尝试，我们收到什么全看他的心情，但是他也会一起送一些少量的我要的固定品种过来。”
    空气又沉默了下来。
    眼看着快要到小镇了，威廉把车子停下来，方南雪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过了一阵才想起来这是上次落荒而逃的地方。
    威廉把车子停稳，自己先下来； “下来聊会儿吧，我问过了，肯定不耽误你回学校。”
    方南雪抱着那瓶子酒下去，坐在了上面的石头上，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威廉先生，你对我包容度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威廉拢了拢外衣：“还好吧，你都喊我威廉叔叔了，我自然得有点当叔叔的气度，不能和一个小姑娘见识。”
    方南雪的脸开始烧起来：“不是，咱能不提这茬了吗？”
    威廉也没有抓着不放，换了个话题：“你眼睛红的，哭了？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遇到了急事？”
    “两个同学，一个受了伤这辈子都要躺在病床上。”方南雪想着卓玛的事情，心里就觉得难过，“另一个是把她推下去的那个人，终身监禁或者死刑。她承认是蓄意谋杀。”
    “原因清楚吗？”威廉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事情。
    方南雪点头：“知道啊。如果不知道，我也不会这么难过。不知道的时候，我会骂那个凶手，她害的一个妙龄少女的一辈子。可是知道了，我就一点都不能说那个女孩子了，她是为了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
    威廉拔了根枯草在手里把玩：“一个人，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总是没有错的，有些理由，是让人可以不顾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也要去做一些事情的。”
    方南雪觉得卓玛其实没有错，只是，这件事情里丹珠好像也没有太多错，她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
    “那个受伤的同学，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是个孩子。她救下了那个小姑娘，可是，十数年之后，那个她曾经救下来的女孩子，亲手把她伤成了终身残疾。”方南雪说道，“只能说造化弄人。其实，如果我提前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我会劝她从另一个方面去给她的家人报仇的。”
    “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威廉问她。
    方南雪：“曾经杀死她的家人的凶手，是救她的女孩子的家人，也是人权不公平的奴隶制度。如果，我提前知道她有想报仇的想法，我会劝她加入一些组织，用自己的力量去推行平等的观念，然后为当地的奴隶制度废除出一份力。”
    威廉有些诧异：“你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但是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目标，只怕她完不成的时候，更加难过。”
    “不是这样的。卓玛是一个很有意志力的人，她能为了心中的目标为之奋斗终身，她只是不知道造成她家人死亡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罢了，又或许她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样去做。”方南雪抬头看着天上，想起了卓玛最后和她说的话，“她说，如果她的爸爸妈妈还在，如果我和她相遇在念青唐古拉山又或者雪域高原，她会给我吃她最喜欢的牛肉干，会让我带走一朵格桑花。”
    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只能用自己知道的办法去照顾自己，也只能用自己知道的办法去报仇雪恨。丹珠是享受着农奴的血肉才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和穿最美丽的衣服，那么她最终死于被她最瞧不起的农奴的孩子的手上，也可以说是因果轮回。
    威廉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女孩子，一个地域和种族的风俗，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后，威廉问：“那判决出来了吗？最终结果是什么？”
    方南雪：“还没有，今天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卓玛是自首的。估计还得过几天才会到检察官那里。我遇到琼斯之前刚从警察局出来，我还要找时间去把卓玛的书给她送过去。”
    方南雪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告辞：“谢谢威廉先生送我回来了。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休息，我也先走了。”又不好意思的道谢：“这个白葡萄酒，我就先带回去了。下次您别给我带东西了，再带我就得想着怎么回礼了。”
    方南雪回了学校的第一时间是去了卓玛的宿舍找到了她最想要的那几本书，然后第二天中午去了包子店，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太太夫妻。
    周先生听完后，不由得唏嘘感叹。周太太听的落泪：“雪，你说我是不是去看看她？”
    方南雪制止了周太太的举动，“伯母，这样不妥，周大哥和次仁在生意场上还要见面的。你同情卓玛，但是你不能让周大哥为难。”
    周太太叹气：“可我，总想做点儿什么。”
    方南雪手上帮着包包子，嘴里劝解：“伯母，你如果觉得卓玛可怜，那你就多赚钱，以后万一西藏那边奴隶制废除了，你好给那边的穷苦老百姓捐点儿钱。”
    周太太破涕为笑：“你这孩子，什么都能和钱挂钩。”
    方南雪笑笑：“没钱寸步难行的嘛。那边的贵族之所以能够控制奴隶，还不是因为生产资料都在他们自己手上，奴隶跑又跑不出去，可不得一代一代的在那边苦熬嘛。”
    苏菲走进来往外端包子，然后带了句话给方南雪：“喏，那个叫琼斯的，在学校门口等你，说有东西带给你，让你务必过去拿。”
    “啊，没说什么东西啊？”方南雪挠挠头，自己去了校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琼斯斜靠在他车子上，整个人有些骚气，看门的两个大爷眼都不错的看着他。
    “雪。可算出来了。大清早的我就来给你算送东西。”琼斯从车上取下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她，“拿着吧，这可是好东西，只是借给你哈，用完要还的。”
    方南雪接过来打开，“什么东西？我的天，你还真能找到几十年前的报纸啊？琼斯你可真厉害。”不但有当年记载美国废除奴隶制的，还有些记载了中国清代末期废除奴隶制的，甚至还有一份说明美国建立到现在的时间轴。
    “哪里哪里，这是借的。”琼斯有些心虚，“你是要送去给那个小姑娘看看对吧，我先说明，可以借给她看看，但是不能弄坏，我还得给人还回去，把它借出来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了。你要什么时候过去，我开车送你，反正这几份报纸不能离开我的眼。”
    方南雪只怕自己不敢再去面对卓玛，也怕自己忍不住就说了大约再过三四十年西藏的奴隶制就会废除，想了想，她把报纸递回去给琼斯：“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她的书拿来给你。你直接帮我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琼斯答应下来，替方南雪走了一趟。
    然后，过了两天，方南雪收到了一封信，是因为丹珠案件来找过她的女警写的，内容不过寥寥数句，卓玛死了，她看到了曾经的报纸上记载的那些被压迫的人获得自由平等之后，哭的泣不成声，当天晚上撞死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