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徐光启累的气喘吁吁,又是单独追来的,想必是有事不能在人前说的。
将老倌请上马车。
我问他,“先生这是有事?”
徐光启的表情有些低落,“果然如殿下所言啊!”
我同朱老五有些莫名其妙,一起看向他。
徐光启斟酌片刻,方才说出一段辛秘。
当初老利玛一行人由运河入京时,曾在京郊一座村庄短暂停留,那庄子不大只有三四十户人家。
几位传教士彬彬有礼乐善好施,给那庄子里的百姓留下了极好印象。
入京之后,几位传教士也没有断了同那庄子往来,三不五时的便要去拜访一下。
徐光启还曾因为这个事大受感动,暗自感叹西儒平易近人,不以门第论高低,只这一点东儒就不如人家。
可就在几日前,那庄子有人染了风寒,不是一人而是十几人,并且陆续还有人不断病倒。
老利玛便派庞迪我同游文辉过去看看,如有可能则对症医治,给予村民适当的帮助。徐光启刚好略通医术,便也自告奋勇跟着同去。
不曾想庞迪我同游文辉入庄之后便扬言可以医治风寒,将阖村老少聚在一起大谈圣教的好处并当场制作圣水。
徐光启当时就隐隐感到不妥却也没有做声,只是在帮着分发圣水的同时留意到那圣水是淡绿色的且散发着淡淡草药味。这同他平日所见的透明无色圣水是完全不同的。
按着徐光启的话说,这要多亏了我那日对他所说的阴谋论,不然他也不会留意这些。
如此两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大多数病人病症陆续转轻,只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没挺过来。
那庄子里的人感恩戴德,直呼他们是大罗神仙转世,还要在庄子里给他们建生祠。
而庞迪我拒绝了,他声称是天帝的恩赐,并向庄户们展示了十字架。
我淡淡冷笑着看向徐光启,“先生现在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
徐光启无言以对,只能一声长叹。
“似这般行为同闻香教何异啊,老夫终究是错付了。”
“不一样的,毕竟他们还治好了人,而闻香教却只害人!”我笑着回答。
“可欺骗就是欺骗,君子所不齿也!”
徐光启的心情可以理解,这就好比一向信任的朋友借钱之后把你拉黑了,这种失望同愤怒以及被欺骗之后的羞辱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
“那先生前来寻我何意,是要我上禀父皇驱逐他们么?”
徐光启从懊悔中缓过神来,他凝视着我。
“殿下那日对老夫言圣教的种种不堪,今日果然应验,难道殿下就不气愤么?”
我就冷笑啊。
“我为什么要气愤啊,我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做。
他们用学问来征服你这样的人,用愚昧来征服庄户那样的人,针对不同的人他们会运用不同的方法。但无论手段如何不同,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建立信仰,拉人入教。
先生是有大智慧的,请仔细想一想,这天底下哪有没有缘由的善呢?”
徐光启问我,“殿下既然都知晓,为何还要招揽他们?”
我反问道,“先生既然知晓,为何还在同老利玛共事呢?”
我同徐光启同时笑了!
真是啊,没什么比心有灵犀会心一笑更加愉快的事了。
感谢那个叫庞迪我的家伙,因为他的愚蠢我终于同徐光启终于达成了共识。
而有了这份共识,我也不再担心一手建立的弘学馆会同我背道而驰了。
徐老倌对我躬身施礼。
“老夫知晓该如何做了,殿下交代的事老夫定然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所托。”
我急忙回礼。
“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过终究也不能由着他们继续这样胡闹,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拉拢几个信徒,而是继续这么胡闹下去,早晚会传到父皇耳中,一封弹劾的本子就足以将他们驱逐出京师,甚至于整个大明再无他们容身之地。
先生不妨旁敲侧击一番好叫他们收敛收敛。如若还不听劝,就怪不得我要动用一些手段了。”
徐光启告辞离去,朱老五夹着眼皮看向我,
“你们说那几个西洋僧人是闻香教众一样的妖人?看着不像啊。”
“你都能看出来,那他们也不用混了!”
朱老五愤怒的指着我,“朱老七,你在羞辱我么!”
我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不过他们隐藏的太深,一般人看不出罢了。”
“你还是在羞辱我!你说我是一般人?”
“......五哥你这样挑毛病,很难交到朋友的。”
我拉着他的袖子说,“这事千万不能外传啊,几个西洋和尚还是有些本事的,不将他们的牛黄狗宝都掏出来,我这般费尽心思的布置可就亏了。”
“我知道,要小心的是你才对。”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相对于将来的危险眼前的这点难处又能算个什么。
不论如何,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好日子。
徐光启......他终于看到了那黑暗的一面,从现在起,我才可以真正的信任于他。
......
斋心堂
一直掉线的刘时敏终于结束了顺亨商号的学徒生涯归来。
看这厮的模样,收获很多!
我饶有兴致的问他,“生意都谈妥了?咱们能赚多少?”
刘时敏很振奋。
“都谈妥了的,已经同卖家那边过了手续,商定大典三日后交割,买家那边也定了下来,是扬州的一家大药行,是顺亨的老主顾。
周国舅带着奴婢亲自去谈的,按账面来算,咱家能赚九千多两银子。”
投资两万赚九千,40%的收益真的很可以了,这相当于抢!
“你可见到那个叫奴儿哈赤的人了?”
“奴婢见到了,他来货栈验货来着,这人么,看着有40岁左右,长脸八字胡,身高中等,体型十分彪悍。
奴婢亲眼见他拎着两袋麦粉行走如常,那可是两袋麦粉啊,足有百六十斤重!”
谁能想到呢,大明的掘墓人之一此刻就在大明京师。
我猜他在太子大典看到我那位大哥哥时,心里一定是极爽的。
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未来的生死大敌啊。
我忽的想起来,我虽然想坑一下我大清的开山祖师,但怎么坑呢?貌似我还没有想出办法......
“这个......这个粮食怎么动手脚呢,你说拌点砒霜怎么样?”
刘时敏把脑袋摇的飞起。
“殿下呀,这砒霜的味道可不是人受得了的,除非捏着鼻子向嘴里灌。
而且五殿下同周国舅也一定不依呀,坑他些钱货也就算了,若是闹出人命来便周国舅也不好收场的。”
我有些烦躁的问刘时敏。
“本王也就随便一说,那这既要卖又不能让他吃,到底该如何做手脚呢?你们有没有想到办法啊。”
“已经有啦!”
刘时敏趴到我耳根小声的说,“顺亨的一位掌柜说只要交割货物前在麦粉里掺些发霉的陈粉即可,也不用多,一袋麦粉一小把塞在正当中,验看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但过十天左右整袋麦粉必定发霉,便鸡狗都不会吃的。
殿下您想啊,从京师至辽东远着呢,怕在半路上就霉变了。”
我擦!这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