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准备就寝时。
刘时敏前来见我,他脸上泛着从没有过的认真,一步一步的走到我近前,屈身跪拜。
小卓愣在当场,我一时也不知所措。
“请殿下准奴婢出使鲁秘国!”
我其实也是个虚伪的,明明属意他去却偏偏不说出来,等着他来求我。
我叫他起来,问他,“这一路的风险你知道的,但知道的还不够多,很多风险都是我们所无法提前预料的,你可想清楚了?”
刘时敏坚定的点头,“当初杨家春去了广府,立有大功劳;周老去了次泉州,也收获不菲。唯独奴婢这些年还没有尺寸功劳。所以这一次奴婢要去,殿下剑锋所指,奴婢必不辱使命!”
我拉着他在茶几旁落座,小卓在一旁煮着茶,茶香四溢,烟气袅袅。
“你既然要去,我也不拦你,便说说你该如何做吧,你说,我听着。”
刘时敏早有准备。
“奴婢此去一来要校对海图,二来要记录沿途所见,三来要学习航海操船之术。除此之外就是寻找海外珍稀之物了,往来贸易,开拓财源。奴婢暂且只想到了这些。”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想了想,我对他说,“带着那个沈星去吧,他人就在月港,应该能帮到你。知行学堂的随行弟子也由你去选,至于护卫,北塘那边选好之后会直接赶往月港,在那里集合。三十多人的性命,我都交给你了。”
刘时敏退走之后,小卓坐在我身边,轻声叹气。
“殿下舍得?”
“不舍又能怎样呢,终究是有人要去的,他不去,那就只能我去了。”
我随即笑着安慰小卓说,“其实也没想象中那般艰难,那两个蕃婆数万里都能安全的过来,刘时敏他们自然也能安全的过去再回来,没理由人家做得咱们就做不得。做我的人,终究要适应在海上生活,终有那么一日,我还要带着你周游四海呢。”
小卓低头抿着嘴不说话,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她还意识不到,站在海边看海同在海上与巨浪搏斗,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两日后的大清早,刘时敏带着十五名学堂弟子走出府门,消失于众人视线。
我默默向祖宗祈祷,祝他们诸事顺遂,能平安的回来。
回到前厅书房,几人围坐在一起。
待大家从送行的气氛中缓过神来。
我对李卓吾说道,“卓吾先生,来年初,我打算将知行学堂搬去北塘。”
李老头手抚纯白胡须,轻轻点头,“老夫也早有此意,京师人多嘴杂,有诸多不便,也实话说,老夫早就在王府呆的厌烦,殿下若再不将学堂搬迁,我便一纸辞呈云游去了。”
也难为了老头,被我拘束着不能出府。
我笑着对他说,“年后您便自由了,北塘足够大,还有两个庄子。我已做了打算,明年秋季,在北塘所有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娃娃都必须入学堂读书求学,算起来,需要开设三个班,每班六十人。”
“必须?”
李卓吾疑惑道,“殿下是指那些军士同工匠家子弟么?自古求学皆是你情我愿的,虽说王府学堂不收钱财,但寻常人家十二岁的孩子也需做工务农求活的,如何能听话来求学?”
孙元化也附和道,“卓吾先生所言有理,北塘的娃娃都有老子娘养着,可不似王府中都是买来的没的选。”
我没好气的说道,“买买买,本王为他们吃喝穿用,还要供他们读书识字,我都快修成佛了。这么下去,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是办法。再者说,这读书不是好事么?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的,即便不愿,我也有办法收拾他们。”
李卓吾好奇问道,“老夫倒要请教殿下,有何法可逼人读书?”
“减租!”
我愤懑的说道,“谁家孩子来读书,我便在原有租子上减两成,比如说这家原需交租米百斤,孩子入学读书则可少缴米二十斤。怎么样,只凭这一条,他们会不会把娃子送来?”
李卓吾欣然点头,“如此,则知行学堂必当大兴!”
周总管问我,“殿下这法子是这在北塘施行,还是名下的庄子都如此做法?”
“一概如此!”
周总管又问道,“女娃也是如此?”
我踌躇片刻,问道,“你们以为呢,若招收女弟子是否合适?”
小卓欲言又止,周总管同孙元化几乎同时摇头。
便李卓吾也叹息一声,“此举不可,老夫昔年讲学,便只有三五名贱籍歌姬来听,便被那些假道学所诟病,如今殿下要招录大批良家幼女,势必会遭人非议。且不说别的,只女娃的长辈也会别有想法。”
我咬咬牙,“那女娃就自愿,但女弟子还是要的,便每年买二十个!调教自家奴婢,总不会有人再飞短流长了吧!”
若是旁人买女婢,李卓吾定是要破口大骂的,但我买,这老头非但不骂反而大加赞赏。来了我府这么长时间,他是明白我的意图的。所以即便知行学堂大多由他来主理,但学堂却从未向府中的女婢关上大门,想去听课也就去听了。
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我的王府不久就会甩掉文盲的帽子,做到人人识字了。
李卓吾很是欣慰的看着我,“如此,甚好!”
学堂搬家这个事就这般敲定了,过了年就搬,府中原有的教室会继续保留,不过却另作图书馆,谁爱看谁就去看。
现在就只有那个弘学馆令我无所适从,扔了怪可惜的,留着可也没什么大用途。
老利玛自打做了官,同我的交集越发的少了,好在他答应我的事还在坚持做着,不然我早有意将弘学馆关门歇业,另作他用。
可恶的徐光启徐老头在老家至今未回,等他回来要好好分说分说,这翻译的进度着实令人蛋疼。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人要对我使坏,朱老大的不正常发挥就是例子。
所以我需要尽快将身边的不确定因素尽快消弭。就比如李卓吾,知行学堂,弘学馆,若有心人挑毛病,总有理由去诟病。
十一月末。
曹化淳终于终于带来了一手资料。我终于可以确定,那日在客氏身后站着的,原来就是魏忠贤!
李进忠,本名魏进忠,北直隶肃宁人,乡里混混,贪吃好赌,流连娼妓,因名声不佳,自宫后改姓李,假造籍册由孙暹引荐入宫。最令我惊诧的,这厮在老家竟然还有老娘,老婆,女儿。只不过老娘老婆早已改嫁,女儿则被他卖给了一户杨姓人家做童养媳。
话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老娘已死,前妻同女儿却还活着。
就这么一个东西,自己老娘女儿都无所谓,他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呢。
曹化淳还打探到,这厮同郑贵妃的身边人崔文升交情甚笃,经常在一起吃酒玩乐。
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推测。
是崔文升在使坏,李进忠向太子进的谗言?
我就当它是吧,真相是永远调查不出来的,只怀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