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走后,朱常瀛终于动了,准备前去华英会一会阮氏。
都说外交是为了政治服务,而政治又是为了利益服务,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
以上国自居气势压人同炫耀武力震慑潜在的敌人都是外交的一种手段,朱常瀛要保住占婆这样可以予取予求的小弟,为瀛州免税提供大量原材料以及劳动力。这是必须要做的。
但阮氏的利益在于领土扩张,这个动力足够强大。
能否不战而屈人,朱常瀛也无法确定,所以还是要为战争做好充分准备。
出发之前,朱常瀛向帕尼提提出照会,要求老国王随同亲征,什么时候国王登船,瀛州军什么时候出征。
这很合理,理由不要太多,华英府人心离散,因为人种关系,那些贵族要么南逃,要么出海前往亚齐、柔佛等国,留下来甘心被统治的不多。
总体来看,占婆人种有别于安南,估计是印度、阿拉伯、土着三个种族慢慢混出来的,同安南这样比较纯粹的种族相差明显,这也或许是占婆最终消失在中南半岛的原因之一。
至于军队,则更不必说,海上从不缺少南逃的占婆船只。
不将老家伙逮去稳定军心民心,此战也就没办法打。
帕尼提没有办法,拖着老迈身躯登上朱常瀛的座舰,在百官子民的期盼中,离开宾童龙,前往他本就该去的地方。
这支混编舰队,瀛州出动战舰4艘,武装商船6艘,辅助舰只8艘。帕尼提划拉一下家底,凑出战舰30艘。
而占婆所谓的战舰,其实同瀛州的辅助舰只一个水平,多为单桅排浆船。
安南水师还是不错的,其战舰核心部分为中式帆船,大体为福船、鸟船样式,又混合少许软帆,在南洋,也算海上强国。
舰队一路北上,与其说是出征,不如说是抓逃兵逃民。
瀛州军的办法很酷烈,如果为军,便强迫其掉头返航参战,如果为民,便将船上的财务补给搜刮一空,名曰助饷,然后就滚吧。
叫停不停,便几炮崩碎了它,绝不浪费时间。
舰队身后,总也少不了漂浮的船只残骸同尸体。
老国王帕尼提初时羞愧,渐渐胆寒,便临时拼凑出来的30艘船只同士兵,也规矩了许多,排列为简单锥形阵列前进。
说教,是没有用的,见到鲜血之后,每个人自然就找到了自己应该处于的位置。
舰队白日行船,夜间寻沿海城镇靠岸休整,拖拖拉拉,本来一日的海程,走了三日才到。
华英府,这还是安南给的称呼,至于占婆名称,嘀里嘟噜一大串,谁也记不住。
府城位于巴河河口北岸临海。
一路走来,朱常瀛就发现这是一处度假的好地方,天然沙滩绵延几十里,只可惜没有沙滩美女。
深水港只在巴河北岸,半圆形砖石城墙包裹之内便是华英城。
如此,也就难怪有大批贵族市民逃亡了,阮氏战舰只要突破巴河河口,便可长驱直入城内。
这样的城防,朱常瀛还是仅见,便瀛州海军如此强横也不敢这般托大,一个不小心,海盗趁夜入城,那么巴河河口的两座炮台便毫无用处,只能看着城内市民遭受屠杀。
舰队入港,又见一座巨大的砖石寺庙塔楼,这玩意高大威严,有浓浓的历史艺术感,但不能住人,只是一个标志。
占婆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建筑,耗费民力不知凡几,作用很大,可以统一思想凝聚民心,但过犹不及。
好吧,又有瘦骨嶙峋的穷鬼去祭拜了,而且数量很多,大概在祈祷神灵能够帮助他们击退入侵者。
然而舰队却抓了很多逃亡的祭司,被瀛州军毫不客气的丢进海里喂鱼去了。
不丢不行啊,因为他们的财产女人都被充饷,留他们活着,这不是在占婆国内留下敌视瀛州军的隐患了么。
帕尼提的来临,对稳定军心民心还是有作用的。
当老国王走下战船,踩着奴隶登上战象时,前来迎接的军民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整个小城陷入亢奋之中。
朱常瀛也坐上了一头战象,座椅豪华如神龛,人嵌在里边宛如神灵。走到哪里,人群就跪到哪里,朱常瀛发誓,大明皇帝出行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帕尼提的临时行宫为一座寺庙,当踏入行宫之后,老国王强撑的身形瞬间萎顿,由人搀扶着同朱常瀛并肩而坐。
房中7人陪坐,僧侣、文武官员,无一不是面色愁苦,即便朱常瀛的到来,也没有改变这些人对战争的悲观预测。
一名中年武将名‘波阿’,帕尼提的弟弟,为前线统帅。
经由他的叙述,一场近乎于种族灭绝般的战争终于在朱常瀛面前揭开面纱。
整个华英府有17个部落式小城镇,有一半分布在雨林中,道路艰险,生存环境恶劣,这也是中南半岛一直以来没能形成统一国度的原因。
而外来强者征服这片土地容易,但要构建强有力的统治,也几乎不可能,除非......将人都杀光!
但显然,做到后者更加不容易,要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然而阮氏就这样做了,一点一点的拔除,而后清理人口,改土归流,现下只余8个小城镇在苟延残喘。可见阮氏筹谋良久,谋划之深。
阮氏不需要占婆人口,其做法实际上同朱常瀛颇为类似,更注重于转移本国人口。
只不过朱常瀛见识多,有大把的地方可以选择,优先那些人口稀少抵抗微弱的地方,而阮氏则没的选,只能选择占婆。
安南有多少人口?
成祖当年征服安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设15府36州200余县,这样的设置自然同人口产出有关,也足见其人口之多。粗略估计,阮氏当有人口60几万,而郑氏当有人口300万上下。
以当下的生产力而言,安南人口趋近于饱和。
可以说,阮氏找到了一条转移国内矛盾,增强实力的正确途径,而通过大兴商贸,吸引华、日、葡商,又进一步增强实力。
然而搞笑的是,在阮氏地盘上交易的大宗货物,竟然是大明造。
以至于朱常瀛颇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时代,某国打压华商,而华商则选择越南转移出口,只不过当下却是大明自作孽,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便宜了周边不知多少小国。
然而瀛州的建立却改变了这种格局,非但一步一步把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抢了回来,而且还更进一步,正在构建整个东亚贸易环。
只要这个环构建完成,再造大明就不是梦。
都是为了生存,阮氏的良药就是在侵吞瀛州的利益,不可容忍!
朱常瀛问波阿,“如今占婆军有多少可战之士,而阮军究竟有多少人?”
波阿惭愧道,“我军仅剩8千,而阮军约有5万。”
朱常瀛愕然,“先前有军5千,后又增援2万,短短数日,何故惨败如此?”
波阿叹息道,“阿云巴社求援,我军前去营救,不小心中了埋伏,损失3千人。之后连战三阵,皆不敌。而逃兵最多,头人带领部族趁夜散去,无可阻止。”
朱常瀛很郁闷,占婆这个小弟比琉球还不如,那些所谓的兵朱常瀛一走一过也见识过,一头领带着几十披甲士,披甲士之下又有几倍数量只穿着裤头,拿着长矛的普通士兵。
贵贱有别,等级分明,这样的军队是不可能有较高战斗力的。
朱常瀛再问,“水师呢,还有战船多少?”
“尚有战船27艘,军8八百人。”
“城中米粮可支用多久?”
波阿看了帕尼提一眼,带着气愤说道,“原本可支用一月,如今只能支撑半月。”
帕尼提带着哭腔问道,“殿下,如今如何是好?寡人将8千将士尽数托付殿下,是否能有转机?或者......或者由殿下主持和谈,便割让数县,上贡称臣寡人也认了。”
这个没出息又有野心的家伙,前后有2次向阮氏称臣纳贡,而每当积攒点力量时又叫嚣着复国,阮氏揍他一点毛病没有。
而令人丧气的,这样的丧权辱国,在座的占婆贵族竟然无人反对。
朱常瀛面色一沉。
“你既然有这样想法,那就简单了,带领你的人退走吧,军民都要走,但把城中奴隶都留给我,孤保你巴河以南不失!至于和谈,为时尚早,孤会相机行事的。”
“啊?”帕尼提直接懵了,惊异问道,“殿下是要打算独抗阮军?可您水陆加起来也不足三千人啊。”
朱常瀛冷冷一笑。
“胜败不在多寡,孤自入城便见华英守军将无斗志兵无战心,这些人不能用了,留下来只会消耗补给,还会影响我大明军士气。
占婆国主,孤这样说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顿了顿,朱常瀛继续说道。
“当然,若国主不同意,也可坚守此城,我大明军可确保华英海上之安全,可保贵军没有后顾之忧。请国主同诸位商议一下,一个小时之后,给孤明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