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39年5月,归德、开封、卫辉、大名、东昌,五府大旱,飞蝗蔽天,坠地如蜣螂,草木殆尽,斗米三钱,饥民盈野,人相食!’
放下报告,朱老七一声叹息,就尼玛为毛坏消息总是这么的多。
好吧,这个坏消息对瀛州来说却是个好消息,又可以忽悠一批走投无路的穷逼去海外谋生了。
海外,可不是天堂,5%的死亡率,朱常瀛早就习以为常了,一次疟疾流行,几百人死一半也不足为奇。看着凄惨,但总比互相交换孩子煮着吃要强吧。
然而祸不单行,几日前的一份报告更加令朱常瀛担忧。
兖州府有罗祖教叛乱,借灾情蛊惑信众,聚众为匪,劫掠村镇,攻打州县。只是所谓教徒太蠢,刚刚起事没几日便被官军一顿好揍,星散逃命去了。
但如果邪教同灾民合流......我的老天爷,简直不敢想象。
罗祖教,相传是一位小军官在成化年间所创,宣扬‘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末世劫论等等。
所谓真空家乡,理解为天堂或者伊甸园就对了,大差不差。
所谓无生老母,就是创世神。无生代表永恒,她不是生出来的,而是一直就存在的;老母,象征生育,天下所有人都是她的子女。信她,死后就会进入真空家乡,围绕在无生老母身边尽孝,那就只有快乐没有痛苦了。
若念经等死也就还好,偏偏他们完全没有安心等死的意思,那些教主仙姑教徒可是要化缘的,不给老母钱财就是不孝,不孝就弄死你,早点把你送去真空家乡。
天灾人祸、妖邪泛滥,乌烟瘴气,越穷越闹,越闹越穷,这个大明简直是没好了。
瀛州许多中枢衙门搬去了屏东,但移民司没有,仍在澎湖。
眼见又有生意上门,这就必须要开会。
移民司会议室,墙壁上挂着巨大的南洋地图,几乎占据整面墙壁。
这幅地图已经更新至第五版,岛屿更多,诸多岛屿地形刻画的更为精准,粗略看去,已同后世地图无太大区别。
南洋居中两座最大岛屿,婆罗洲、西里伯已经被占领,吕宋岛占据一半,济罗罗岛也在瀛州手中。掌控住这些大型岛屿,其周边小岛也就不需多说了,随着人口增长早晚也都是囊中之物。
事实上,但凡发现的岛屿,起个名字,立块石碑,她就算大明领土了。数量不是很多,也就四千多座,其数量还在不停增加之中。
如今,瀛州势力最南已经延伸至帝汶岛。
此岛盛产檀香木,岛上有十几个类似部落联盟式的小王国,近乎刀耕火种,多神信仰,自然崇拜,只有一小部分土着受葡人影响改信西方教。
岛上势力同大明的贸易关系由来已久,但在瀛州军到来之前,与此岛的交易却由葡人控制,大明商人只能从葡人手中高价拿货,简直不知所谓。
五十几年前,葡萄利亚人登陆帝汶,打败了几个小王国,设立堡垒,然后就宣布这座岛屿属于伟大的葡萄利亚国王了,但其实葡萄利亚从未在岛屿上构建有效的殖民统治,同大多数土着势力之间更类似于一种贸易关系。
朱老七收回香山澳之后的第四个月,葡萄利亚在帝汶岛上的堡垒被顾长云率军攻陷,城头变幻大王旗,便宣称这座岛属于瀛州了。
只不过岛上只有一个连队驻军,南洋商行也只是将其视为廉价的资源采集点,拿些棉布麻布粗瓷大碗就能交换珍贵的檀香木。而事实上檀香树一身都是宝,在全世界哪里也是价格昂贵,货比真金。这样的买卖,就说赚不赚吧。
而这些在朱老七看来也只是蝇头小利,帝汶岛向南就是传说中的澳洲......
南洋以东,有探险船已经摸到了所谓的新几内亚,世界第二大岛,不过暂时还没有能力经营,也就只是知晓有这么一个岛,超级大。
南洋以西,马六甲已经成为正式的海外飞地,军队正在极力稳定局势。
这样看,整个南洋人口稀疏之地已经被占领的差不多了,东南西北几个方向的战略要地也尽在掌控。不对.....似乎还有一个空隙,不过不着急,有机会再看。
接下来就是精雕细琢,填充人口,巩固地盘,并将那些难啃的地方强权逐步纳入大明朝贡体系。
能有这份成绩,朱常瀛还是相当满意的。
至于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同马尼拉的板牙人,无论从经济、政治,外交、还是军事方面来考虑,都必须要留着,给他们一定的生存空间。
“殿下,各位同僚。”
移民司主事钱贺章拿着指挥棒走上台阶,现场解说。
“当下我瀛州的移民重点仍旧是婆罗洲同西里伯,当务之急则是勇威岛、马六甲、淡马锡,而我瀛州的移民策略以鼓励自发移民为主,流放罪囚为辅,安置难民为次。
自发移民的主体一分为二,以北塘、登州、金州为接驳点的北直隶、山东人,占据移民两成;以福建、广东两省市舶司为接驳点的两省人,占据移民四成。罪囚占据半成,余则为难民。只是安置难民,费用乃是一大难题,因为他们分文皆无,一切都要公家支出。
譬如难民从北塘至澎湖,人均需银2元;澎湖至吕宋,需银6钱;澎湖至婆罗洲,需银3元;澎湖至巴拉望转西里伯,需银4元;至于马六甲、勇威岛等地,人均耗银5元。
但今年移民司只有16万元拨款,而至本月已经用去了近10万元,所剩不多了。
咳咳......再说河南旱灾,河南深处中原内陆,转运灾民,一者走陆路至运河转长江口,一者走陆路再经运河转至北塘,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粗略估算了一下,单单将一个灾民运转至海港的费用便需银4元......”
狗日的说完,朱常瀛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这还什么都没有干呢,就张口要钱了。
然而这厮说的却是实话,每个部门都是独立核算的,北洋商行旗下的粮行不赚钱可也不能赔钱不是,所以有关移民费用,都要算在移民司的账上,而没钱就什么事都干不了。
朱老七一咬牙,伸出两根手指。
“20万元拨款,孤要新移民4万,两万人安置西里伯,两万人安置马六甲、淡马锡,能不能做得到?”
钱贺章为难道,“殿下,河南深处内陆,20万元怕是不足,最少也要30万!”
“就20万,多一毛都没有了。”朱常瀛回道,“不过澎湖存有7万石南洋米,给你!北塘存有4万石玉米,给你!北洋商行征集马车350辆,给你!如此安排,能否给孤带回4万人来?”
钱贺章闻言,神情一振,把眼看向移民司同僚,见无人异议,钱贺章躬身施礼。
“殿下心怀仁爱,臣等敢不奉命!”
朱常瀛起身,神色凛然。
“河南之苦,是沿海百姓难以想象的,福建广东再怎么穷,树叶草根总还有的吃,但河南若有灾荒,观音土都没得吃。
孤不管诸位来自福建还是辽东,亦或者是来自哪里,都要秉承圣人之志,心怀怜悯之心,把更多人活着带回来。”
众人一叠声的领命,朱常瀛示意众人重新落座,就开始讨论本次行动的细节。
这是一次十分艰难的任务,且不说路途遥远,灾民的吃喝拉撒,这些客观难处只要肯砸钱砸物资,总还是可以克服的。最难的是如何同河南官场打交道,如何取得灾民的信任。
虽然皇帝允许瀛州从各省招募移民,但限于成本,在内陆招募移民几乎是不可能的。由此,自然没有必要花费人力物力去经营。官场也好民间也罢,瀛州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相信除了少数官场人物,老百姓大抵是不知情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你,何谈信任呢。
至于官场,理论上应该不会为难。五府受灾,饥民遍地,一个应对不好就会爆发民乱,就问他怕不怕?救灾就要筹钱筹粮,地方官员要顶着乌纱帽跑去士绅家里化缘,就问他难不难?至于朝廷拨款拨粮,或许会有,但杯水车薪,调动的那点钱粮本就不多,再经几轮中饱私囊,也不知灾民还能分到几粒米。这个时候拒绝瀛州的援手,实在也想不出对地方来说有何好处,但也要防患于未然,万一遇到不开眼的,又要如何应对?
讨论两日,有了大体方略,朱常瀛方才放钱贺章前去筹备。
与此同时,朱老七给沈王妃去信一封,就也没有别的,希望女人多搞几次party,在屏东募捐筹款。
抽空,又去了姘头吴四娘那里一趟,万春楼能不能来几场筹款义演?功德箱摆出来,凭各位爷打赏。
六月初六,朱常瀛率领移民司各级官吏52人,入炎黄帝庙,在远祖面前歃血盟誓,誓言尽忠职守,守节自律,济世救民,践行仁爱,而后目送他们登船出发。
本次大移民行动,瀛州调动各类人员超过300人,动用钱财物资合计四十万两!
显然,朱老七已经不满足于在沿海数省折腾了,而是要打开内陆移民通道,使内地的苦逼们也知道,除了饿死或者造反,其实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这边刚刚忙完没几日,朱常瀛又接到京中快马来信。
一封是皇帝老子的亲笔,把个朱老七同万长祚大骂一顿,叮嘱二人好生做事,勿生它念。顺便又开列了一张清单,叫老儿子帮忙搞定。
朱老七看过,骂骂咧咧只能照办。
花点钱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屁股下的权力宝座稳当,一切都是值得的。
由此来看,皇帝老子还没有糊涂,知道这天底下能为他捞钱,而且捞大钱的,只有一人而已。这不是朱老七吹牛bi,而是赤裸裸的事实。
这就很好,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朱常瀛发誓要把那些哭庙的举人秀才从孔庙里拖出来,扒了他们的功名,发配南洋啃香蕉榴莲去!就还有那些抗税的士绅大户,虽然不能学八旗满兵大杀特杀,但特酿的必须要查他,谁家还没有一点非法所得呢,然后也扔几家去往南洋,杀鸡儆猴。
朱常瀛算看透了,无论怎样妥协怀柔,总有顽固份子死抱特权不放,总有人要钻国家法度的空子,他们哪管你国家的死活。你跟他客气,他还就当自己人物了;抢了他的老婆,睡了他的儿媳,把老东西挂在歪脖子树上吊一会儿,一准儿跪地自称奴才了。
人啊,就是贱!
但这个事万长祚干不了,没那个能力以及魄力,没胆子同士绅撕破脸。
朱老七毫不犹豫,接连发下两张调令,狗太监李凤调任福建,万长祚调任广东。
不得不说,狗太监李凤还是很有些本事的,这货原本收税要仰仗土着黑涩会,现在则是武装化的税吏,风头更胜从前,真个是把几项税收硬生生的推行了下去。
当然,香山澳、永安州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打的虽然是外族,但对内也是一种震慑。曹化淳的暗中指挥更加功不可没,这货已经在广东很久了,安插棋子布设网络,同时还要盯着李凤做事,兼顾下龙湾的补给。
嗯,最主要的,广东的士绅力量比较薄弱,在朝廷上没有地位,说不上话,几场抗税风波在被暴力镇压后很快也就风平浪静了。
好刀就要继续用,希望李凤这个狗太监在福建也可以大杀四方。
曹化淳......就暂时还是留在香山澳吧,相比于税收,朱常瀛更看重于通过香山澳的葡人收集欧罗巴的情报。
另一封信,来自北塘,信中介绍了当下京城局势。
初看,就是个笑话,细看,就还挺高兴的。
如今的内阁就一个叶向高独自撑着,已经五年了,内阁一个人也没有加。不仅内阁没有加人,中枢各部空额一半还要多,人员精简到了极致。
这样的情况,不论叶向高有没有专权,这顶专权帽子他是甩不掉了,被骂的惨兮兮,祖坟都冒了绿烟。
去年年底,老头撑不住了,要辞职,皇帝不允。
老头坚持辞职,皇帝传话,辞职的不要,要不给内阁加人?
叶向高觉得可以,能拉个人一起挨骂也是好的。消息传下去,提名一连串,漕运总督李三才呼声最高。
然而皇帝不喜欢这货,朱常瀛虽然没见过这人,但同皇帝意见相同,也讨厌这厮。
这厮是叫嚣裁撤矿税最欢的一个,而这个矿税,实质上就是商税!
一个执掌漕运多年的人,朱常瀛不相信老货不知道运河两岸的绅商大贾有多么奢豪,而国家财政又有多么捉襟见肘。但尼玛的,所提建议桩桩件件都是在缩减财政收入,那如何增收呢?不能问,问就皇帝你要节俭。
如此,也就难怪地方上给这厮送万民伞,为他歌功颂德。
且不说这厮的人品如何,但很显然,一个脑子正常点的皇帝是不会去重用这货的,宁愿用严嵩也比这货要强。结果还没轮到皇帝出手,自有人跳出来弹劾李三才,说这货表面看是忠臣,实则大奸大恶。然后就有人蹦出来为其辩驳,说你才是大奸大恶。
这一开喷,就停不下来,从年头喷至年中,地方至中枢上书百余份,就为了争执李三才到底是忠还是奸。
现而今,李三才已经闭门不出,等待皇帝治罪了。
至于什么罪,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就是罪过。
朱常瀛猜测,皇帝老子还是会一以贯之的不闻不问,由着文官去内斗。
信中还有一个消息,皇帝老子的宝贝儿子朱老三终于要去洛阳就藩了,国本之争终于不再有悬念。
估计朱老大终于可以安稳睡觉了,但对朱老七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没了主要矛盾,那么次要矛盾就要浮出水面了。太子爷虽然蠢,但他身边有刁民啊。
没办法,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朱常瀛给远在北塘的杨家春去了一封书信,要给朱老大送礼,而且自今日起,每一个年节都不能错过。朱老大过惯了紧巴日子,脑子也不好使,对糖衣炮弹应该就没有多大的抵抗力吧。
嗯,他身边还有个魏忠贤,最好入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