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心疼电费的婶子们催着全家老小早早洗漱上炕睡觉。困不困的不要紧,亮着的灯就是烧着婶子们的血,哪哪都疼。
老辈人的思想就是如此简单,进项就那么点儿,省了就是赚了,这样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穷如刘秀芳,平时也是能省则省。可加工资犹如打鸡血,睡也不睡不着,干脆把贴身衣服脱了往枕头上一套,炕上的孩子贴着原味妈妈卷睡得香甜,外屋地的灯这一亮就是半宿。
“赶紧拉上窗帘。”佟母抖着手,抖着腿,今天的炕可不好上。
向来早睡的佟母此时顾不得省电,谁让她大闺女在炕上倒了一堆堆花花绿绿,“你手脚快,赶紧的。”
“妈欸,你可别闪着。”佟母到底年纪大了,抖得佟姐怕她妈摔个大马趴。
“你给拉严实喽。”佟母抖着坐到炕沿儿,今个儿咋就站不住了呢。
“绝对严实,我哥他们肯定看不见。”佟姐拍胸脯保证。
嘴上没个把门的,佟母瞪着眼,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我猜你嫂子肯定没睡。”
“瞧你~”佟姐撇嘴。
“财不外露,你有多钱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佟母生怕有人趴窗户,等自己不那么抖了,踢掉了布鞋就往窗户边爬,“嘘!”
窗帘侧边掀了个缝儿,佟母把头伸进去往外看,黑咕隆咚一片。
“别看了,嫂子精得跟猴儿似的,干不出来这种缺心眼儿的事儿。”佟姐盘腿一坐,账本、算盘一摆。
“那是,你嫂子猴儿精。”佟母缩回脑袋,觉得这话不大对味儿,“你说谁傻呢!”
噼里啪啦,佟姐手指翻飞,得空和老母亲闲扯,“得亏我随我爸的聪明劲儿,像你就完了。妈,我跟你说,要是我早生几年,现在绝对能开上小汽车。”
“你咋不说你爸老大不小娶不上媳妇儿呢,但凡他能早点娶个聪明媳妇儿,你不止能大几岁,还能更聪明呢。”佟母坐在窗口翻着白眼。
“妈,你就是不抗逗。”佟姐把总数记在本子上,“老佟家祖坟冒青烟儿了,我爸修了八辈子福,才能娶到贤良淑德的你行了吧。”
“楼还见着影呢,就惦记小汽车。”嘴上不停,手下却忙活起来,佟母把零钱一张张被捋顺,又分开放好。
“说说而已。”佟姐讨好的笑着。
“你打小就是言出必行的主儿,今天你能说出来,不一定心里惦记多久了,你说说那玩意儿多钱?”一炕的钱怕是买个车轮子都不够,佟母手下有点顿,死孩子成能花钱了。
“没路子买不着。”小破地方上哪儿买去,收录机还是前些年她从省城扛回来的。
“那你惦记个屁。”佟母指着分好的钱,“你自己数,我怕数着数着就给数忘了。”
夜,静悄悄。
火车站里,最后一趟去省城的过路车呜呜着驶向远方。
一个个疲惫的旅人在硬邦邦的座位打着盹儿。
缭绕的烟雾从车厢连接处不停地往车厢侵占,等熏透了旅人的衣衫,把发丝也抓挠过一遍,才扬长而去。
车厢连接处哐当哐当,吸烟的都走了,残留的烟雾里只剩下两个窃窃私语的男人。
“哥,这事儿我爸不能同意。”鬼鬼祟祟的小乘务员挠着后腰,天热起来了,一跑好几天,他大裤衩都腻乎乎的。
“我该办得都办齐了,手续严格按规定走的,方方面面都绝对没问题。你帮我再说说,我就混个脸熟,没别的意思。”关越连轴转,明显憔悴下来。
“真没别的意思?”小乘务员贴着车厢,也不管脏不脏,“我不能让我爸犯错误,他没几年该退了,怎么也得光荣退休。”
“真没有。”一盒烟递过去,关越瞧着小乘务员欢喜起来,“你家不让你抽?”
“那也不是,我们一组不少人,有多少都不够分。跑一趟下来太累啦,得空抽一根多少能解解乏。”小乘务员把烟塞进兜里,他哪里好意思讲真话。
工资全上交,他妈还不给零花钱,用他妈的话讲,这工作给衣服给鞋,供吃又供喝,要什么零花钱。
小乘务员天天为着多抽了别人的烟不好意思。他年纪还小,脸皮还没修炼到位,这点就不如他爸,估计日后也难有他爸的作为。不过等待会儿回去,他就是组里最受欢迎的崽儿了。
“喏。”皱巴巴的小半盒烟,是关越最后的库存。好烟,男人堆里的硬通货,他时刻备着。
“谢谢哥!哥,以后有事儿吱声。”小乘务员嗖得拿过来,笑逐颜开,这些他可得藏起来。
黎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