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伸手接住,看看妻子胡丽丽,想想三师姐刑红娘刚才一剑,端得是神妙之极,与师父慧目所授全然不同,不由生出一睹全豹的武士之心。长剑平举,目视剑尖,跟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心无旁骛道:“请三师姐赐教!”双掌掌心相对,如抱圆球。
刑红娘见他长剑未出,已经蓄势无穷,当下凝神注视,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称我张夫人。”挺剑刺出。这剑既不快极亦不凌厉,给人的感觉却是锐不可当难以招架。
孔有德暗自凛然,叫道:“好剑法。”左手剑诀斜引,长剑横过,画个半圆,搭在三师姐刑红娘剑脊上,劲力涌出。刑红娘但觉长剑一沉,不由自主斜带出去。孔有德剑锋横掠贴着她长剑滑将过来,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神妙剑法。
慧刚浸淫武当剑法数十年,一见此招忍不住叫道:“好剑法,妙极,妙极。”
刑红娘只觉来剑之中毫无破绽,难以寻暇抵隙制其要害,只得横剑一封,剑尖斜指,含有刺敌小腹之意,也是守中有攻。孔有德叫道:“厉害。”回剑挥掠,划一太极圈封住。刑红娘一声娇喝,刷刷刷刷,四剑连出,指向对手要害。 孔有德剑剑成弧,左划右挡,上推下压,将四剑尽数粘开。
刑红娘凝目看他出手,这四下拨挡,周身上下无半点破绽。不由暗自骇异:素闻小师弟天生神力狡猾多智,勇不可挡,打起架来不要命。先前还担心他的招数粗犷不羁,不够细腻周密,看来是我多心,他的武当剑法将近大成,滴水不漏。我自从学会《独孤九剑》以来,剑下少有三合之敌,今天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
《独孤九剑》以攻为守,以无招胜有招,招招攻敌破绽,破尽天下武功。刑红娘得蒙令狐龙传授七剑,十余年来潜心修炼渐入化境。她深知自己一介女流,膂力不足,万万不可与孔有德这猛男硬拚气力,需当斗巧,以求速战。一声清啸,长剑千花竞放般攻将过去。
孔有德得慧智亲身指点数月,剑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自认当今天下胜过自己的不过五指之数,全都是各大门派年过甲子的名老星宿。今日与师姐对阵,数招不胜反处下风,自是豪气斗生,打起精神与之周旋。初时他尚想观摩三师姐剑法以求借鉴,出手留有余地,深厚内力千斤巨力一概不施,只以剑术应对。刑红娘变招迅捷神奇奥妙,犀利无比,出剑越来越快。孔有德凝神接战,渐渐的心中一片空明,目光所至只是师姐长剑。硬拼硬打不和武当剑意,《太极剑法》讲究以已之钝当敌之无锋,剑剑成圆,守多攻少,十招中有八招守势,两招攻势中亦藏守势,守招中锋芒暗蓄,杀伤力随敌人变化。敌人攻势越猛,它反击之力越强,犹如精钢弹簧。旁人若不施力,弹簧安静不动,与人无害;若以力相加,弹簧就会蓄力继尔反弹。反弹之力并非决于弹簧,而是施力者,施力越强,蓄力越强,反弹之力越强。《太极剑法》比弹簧更加恐怖,因为它在反弹敌招之时,更加入了自己的劲力智慧。《独孤九剑》招招攻势步步争先,孔有德深得《太极剑法》精髓,明悟重意不重招的关窍,受此激发猛烈反击,不由自主将守势中暗藏的攻势施展出来,千百道剑光激射而出施以逆袭。
若是傍人早已经化攻为守以避其锋,偏偏刑红娘精谙《独孤九剑》,十多年浸淫其中,有进无退深入骨髓,孔有德的猛烈反攻又激发了《独孤九剑》遇强则强的特性,她不由自主随敌而变,衍生出无数变化压制对手。
《太极剑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剑法,奥妙无穷潜力无限,丝毫不下于《独孤九剑》,亦是遇强则强。孔有德小宇宙爆发,除了破解眼前剑法,脑中再无其它想法,太极剑法种种繁复巧妙狂涌而出,与刑红娘千般腾挪针锋相对,剧烈反弹。
两人动手之初都无杀心,但是百招之后心与剑合,出剑毫不思索,渐渐被各自剑意绑架,开始迷失心智。二人在势均力敌的快剑面前,亦无暇思索与谁对战?为何交战?诸班是由都已经抛置脑后,竭尽全力发挥剑意,击杀眼前对手成为他们唯一夙求。
两大高手将内功运至剑上,每出一剑,都发出极响的嗤嗤声,足见剑力之强劲。你强我更强,你快我更快,你巧我更巧,彼此反超,力争上风,如同有杀父之仇般,拼命劈砍对方,全无一招招架防守之意,更无一次兵器相交的铿锵声。
刘九思、高迎祥、慧刚初始尚能看清二人剑法妙处,不胜赞叹,到得后来,两人剑法精奇之处全然无法领悟。看过一招后苦苦思索其中奥妙,想了许久方始领会,期间二人另已拆过数十招,这数十招如何拆解全都视而不见。刘九思、高迎祥欢喜之中夹杂着惊骇,被年幼与己的师弟师妹远远超越教人情何以勘!
慧刚真人见到孔有德将本门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远非自己所及,即使是慧智师兄也不过如此。怜惜之余不由寻思:有德师侄如此身手,武当派掌门之位几乎是唾手可得,为何还要去作那谋逆之事?难道真的有人栽赃?
孔刑两人不顾生死如陷疯颠,剑来剑往斗到千招,彼此挂彩数道。孔有德不仅在体力上占据上风,悟性更胜师姐刑红娘一筹,招数变化上逐渐占据优势,《太极剑法》夹杂着本门武功穷追猛打,连伤师姐刑红娘数剑,直欲制她死命。刘高二人见之不妙,一挺长枪,一举钢刀冲上阻止。孔有德心神专注,已经陷入悟道的魔境之中,对周围一切尽数摒弃,感到有兵器袭来,不管对方是谁?是劝是阻是攻是守,只是依着太极剑意,长剑一圈将二人拖进战场就下杀招。刘高二人意在救人,不曾想自己反而陷进来,只得施展生平所学与之交战。刑红娘神智不清也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奈何退之不得。得两个师兄相助,立时摆脱窘境退出战场。没有孔有德施压,她很快从战斗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刘九思、高迎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二人并肩出战,威势何等厉害,但孔有德手持长剑十数招间将两位师兄逼得连连倒退。刘高二人又惊又怒,暗道自己大事未成,就要稀里糊涂死在师弟手上。刑红娘纵身杀入接应两位师兄,直刺孔有德后心。
刘高二人斗力,刑红娘斗巧,一时之间将孔有德逼入下风。三人并不轻松,孔有德攻守兼备,他们无论如何也破之不开,每进一步,都受到强力反弹,愈压愈弹。此时,孔有德心剑合一,每斗一刻,对太极剑法的领悟多一分,反弹之力就会强一分,兼之久练武当气功,愈斗愈盛最能持久,韧力之强远非师兄师姐可比,只要保持不败就可拖垮三位师兄师姐,更何况他越战越强。刘九思、高迎祥、刑红娘骑虎难下,只得咬牙死撑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胡丽丽见到老公遭人群殴,有心冲上助阵,但是四人剑气纵横远及数丈,她的微末功夫根本无法近身。
慧刚眼光老辣,看出孔有德以一敌三依旧能赢,心道:“慧智师兄归真,武当派没有绝世高手坐镇终有不妥。不管孔有德是否冤枉,都要带他回武当,绝对不能坐视他被白莲教杀死。”
孔有德越战越勇,三位师兄师姐面向外,背相抵,抵抗愈加艰难,渐成垂死挣扎。忽听一人喝:“住手。”
陷入疯颠的孔有德身子一颤停将下来连退数步。此时他情迷剑道物我两忘,除对手兵器招数之外统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这个声音实在太特殊,灵魂不由一阵激动。
刘高刑三人如蒙大赦,急忙收手后退,唯恐孔有德再来索战。三人绕过孔有德上前参拜道:“弟子见过师父。”
孔有德摇摇脑袋清醒过来,上前几步叩拜道:“弟子见过师父。”
慧目接到高迎祥等人书信,得知孔有德大难临头生死不知,急忙从海宝岛赶来。他年事已高血气消退,无法日夜兼程,行程慢了不少,今日方到。孔有德与三师姐刑红娘大战之时,他已经到来,藏在人后观察门人进境,整场大战都看在眼里,直到双方渐决生死方才喝止。刑红娘、孔有德进步极快青出于蓝,身为师父自是引以为傲。道:“都起来吧。”
兄弟四人齐声道:“谢师父。”
慧刚上前拱手道:“见过慧目师兄。”
慧目还礼道:“见过慧刚师弟。慧智师兄遇害一案疑点颇多,小徒身负嫌疑,我这就带他上真武观问个清楚。如果有确凿无误的证据证明是他动得手,我定依门规明证典刑,给掌门师兄报仇雪恨;如果遭人陷害,那我武当派即使上天入地抽丝剥茧也要将凶手找将出来斩成肉酱。”
慧刚先前担心慧目护短,闻言大喜,道:“依师兄所言。”
“慢着。”一个头上戴孝的老者走了出来,正是令狐龙。他早已到场,恰巧看到白莲教右使高迎祥,长老刘九思、刑红娘大义灭亲,同孔有德以命相搏,心中着实感动。上前道:“前辈可是慧目大师?”
慧目回礼道:“正是在下。尊下可是白莲教令狐龙令狐教主?”
令狐龙道:“正是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