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沉默的看完,然后将信给了下一个人。
等到所有人传阅完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以呢。”
禅院真希率先开口,嗓音沙哑。
“这家伙把自己放在哪里了。”
钉崎野蔷薇抬眸,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抿直的唇角止不住的颤抖。
“大概是……什么无所谓的位置吧。”
“……信里提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她为我们规划的未来没有她。”
她的未来……
对啊,她没有未来了。
家入硝子指间夹着一根烟,却忘记带了打火机,她看着那根烟许久,最终折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算了,在你的房间就不抽了。”
她看着少女给她留下的单独信封,眼眶有一瞬酸涩。
走了都没忘记之前说过的话,把自由还给了她。
怎么这么傻。
“……哼。”
两面宿傩抱臂靠在墙上轻哼一声。
蠢货。
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不然就等着吧。
………………
最终这场收拢遗物的行动因为这封手书半道终止。
一切回归了原位,众人一如既往地忙碌起来。
因为那天的术法动静太大,普通人也能看见,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所以越发的忙了起来。
他们全身心的投入进工作中,试图用高强度的奔波掩去内心的伤痛。
偶尔见面时笑着打声招呼叙叙旧,随后就又奔赴向了下一个地点。
自那之后的每一日,朝阳都照常升起。
但属于他们的月光却落幕了。
此后的每个夜晚都充斥着黑暗。
……………
“谁说那春花秋月不过梦一场,看遍了人来人往,却难诉衷肠~
………
写故事终章,又潦草收场,那一字一句都漫长。
写离断后如何轻拿轻放~
写深情滚烫,可纸短情长……”
短暂的音频被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再入耳时已有些失真,比记忆里的模糊了许多。
躺在床上快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虎杖悠仁仍旧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点击播放,白日里生生忍住的泪再听到她的声音时轰然决堤。
滚烫的泪珠落下,在床上洇出一片痕迹。
“阿月……”
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守着那人留下的零星几点回忆,慢慢在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中陷入梦境。
光怪陆离之间,他挣扎着正要看清眼前的人,梦境却总是在那时轰然破碎。
醒来的虎杖悠仁坐起身,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闭了闭眼。
放在身侧的手机还在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播放着那段音频。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阿月。”
你说要我们幸福。
可明明你才是那个最该获得幸福的人。
明明你才是。
………………
又是一天了。
伏黑惠刚刚结束任务,带着满身的风尘回到高专。
天已经亮了。
他背对着雾蒙蒙的晨曦,一步一步走在铺了满地的碎雪上。
微微化开一些的雪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踩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无端令人心焦。
黑色海胆头的少年呼出一口热气,打开了手机。
入目是两人的合照,笑的灿烂的少女看着镜头,而唇角微微勾起的少年低头看着她。
冷白的指尖划过屏幕,上下摩挲着。
回忆涌上心头,心口又是一痛。
他们在天道那里得知了她为何会灵魂破碎。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
她那么怕疼的人,那忍下了那敲骨啖髓的苦楚,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每日挂着那样灿烂又无所谓的笑同他们嬉笑打闹。
她该有……多疼。
甚至于,那天是她的生辰。
而他们所有人全都一无所知。
可她的日记本里却密密麻麻里的全是他们每个人的喜好习惯,还有列好的礼物清单。
这样的她,这样为所有人着想的她。
却为了他们的幸福付出了一切。
“………笨蛋。”
她是个比津美纪还要笨的笨蛋。
………………
两面宿傩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有人说他不懂爱。
并不。
他只是不曾想过依靠他人来获得满足。
想吃就吃,碍眼就杀,觉得有趣的就消遣一下。
他不过是在随心所欲的活着。
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家伙,随随便便压着他打,还一脸笑容大言不惭的说打得很尽兴。
他原本只想消遣一下的,但这家伙很有意思。
到后来,这份兴趣不知怎的变成了另一种欲望,也或许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有这个念头了。
高高在上的神明啊,多有意思。
所以哪怕越陷越深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她永远不会背叛伤害他。
见证她的死亡时,除了震怒之外还有其他纷杂的情感涌向他,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暗地里咬牙切齿的发誓不会再任由那女人自己行动了。
又是一日冬雪连绵不绝,凛风吹的人脸颊生疼,男人站在庭院中伸手接了两片雪花,看着枯枝上的红色发带有些恍惚。
耳畔骤然响起一阵风声。
“喂!宿傩,愣着干嘛?”
“下雪了诶,快回屋子啦,这风好大,吹得我头发都乱了!”
他看见那道和他十分相似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开口。
“急什么,大不了回去之后梳开。”
“你给我梳啊?”
“我梳倒是没问题,但疼了不许找我。”
“那说定了!以后都你给我梳头发!”
“你这女人——”
“怎么?不满意啊?”
“还真是不客气。”
男人抬手主动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回屋。
“跟上,过时不候。”
披着狐毛披风的小姑娘乐颠颠地跟上,身后的两只小耳朵一蹦一蹦的。
“好耶!”
冷风呜嚎,轻易唤回男人的思绪,两面宿傩微微垂眸。
说不在意是假的。
他只是习惯了说无所谓,却不是不在乎。
………………
自从有了能够解决咒言问题的药,狗卷棘便恢复了与人正常用言语交流沟通的能力。
可他仍旧用着饭团语,说是不太适应。
往日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但实际上活泼的不行的美少年如今好像真的沉默寡言了下来,非必要不再开口。
又是深夜了。
他起身穿好外套去了后山,蹲靠在棺前看了许久。
“……阿月。”
“最喜欢……阿月了。”
他是后悔的。
后悔她在的时候没能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
她一直想听他唤她的名字,可他却有所顾忌。
最终也只是叫了几次。
现在都给你补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听听好不好。
“……阿月。”
“好想你。”
“最喜欢阿月了。”
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天色渐亮,直到嗓音沙哑才停下。
鸢紫色的眸子微动,狗卷棘有些累,靠在棺侧长舒一口气。
他从出生起到现在,从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第一句喜欢给你。
最喜欢你了。
所以可不可以回来听听,听听我叫你的名字。
不是说我的声音很好听么。
求你了,回来吧……
“诶?是狗卷君啊。”
乙骨忧太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寒霜。
俨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就来这里了。
长身玉立的少年几步走到近前蹲下,动作熟练的牵起棺中少女的手吻了一下。
狗卷棘有些震惊的抓住他,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谁料少年只是笑笑,带着三分疏离的眉眼温和。
“我没在干什么呀。”
“狗卷同学明明也想这样触碰她吧,我只是遵循心意而已。”
“…………”
狗卷棘沉默着摇了摇头,嗓音带着沙哑。
“木鱼花。”
“也许吧。”
乙骨忧太只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松开手站起身与他对视。
“也许这样的爱会诅咒她。”
但不论是生是死,他都不想与她分开了。
少年的影子落在地面,挣扎着叫嚣要将它的主人吞进腹中。
他们一边任由贪欲妄念疯长,又任由荆棘般的爱意贯穿自己的心脏。
………………
“啪嗒。”
火光亮起,嘴里随意叼了根烟的夏油杰慢慢吐出一口气。
“咳咳……要是月酱在肯定给你掐了。”
五条悟坐在他旁边,解开了无下限,迎面就是一股烟味袭来,呛得他咳嗽了半天。
“我也不经常抽。”
夏油杰淡淡开口,两个人坐在空荡的房间里,手中还拿着那封信。
夏油杰也听过了那条录音带中的曲子。
隐隐的痛侵入骨髓,带着直冲灵魂的冷意。
她在那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然后义无反顾的迎接了这样的结果。
在离开之前将一切都打点好,只为了他们。
心脏隐隐作痛,他微微皱了皱眉。
原来刺骨的疼是无处诉说,无处躲藏。
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乱晃着,五条悟朝他伸手。
“给我尝尝,怎么你们都喜欢抽。”
夏油杰怔了一下,摇头失笑,将烟递了过去。
“不是爱抽。”
“不爱抽你抽什么……咳咳咳咳咳!”
刚吸了半口,就被一股浓烈的烟味直冲天灵盖。
五条悟难受的把烟还回去,呲牙咧嘴的咳嗽着。
夏油杰无奈拍了拍他,披散着的长发随着动作微动。
“都说了你抽不惯的。”
“总要试试新鲜事物………不过这烟就算了。”
什么鬼的抽烟解愁。
可不是解愁,被呛死了就都解了。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夏油杰率先把话题拉回正轨。
“………没打算怎么做。”
五条悟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看着周围属于少女房间的摆设,语调拉的极长。
“不就是信徒么,要不建个庙吧?”
“………她又不是佛。”
“也是噢。”
“那就先打从心底里信仰她好了。”
五条悟往后一倒,倒在少女的床上,感受到熟悉的触感才想起两人的床垫是一样的。
“有点难。”
他已经分不清是爱是恨了。
失去她的时候全身的绞痛,心脏的滞停。
毫无疑问他是爱她的。
可是如今,他或许更恨她。
恨她一声也不出,就这么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所有,恨她就这么一个人草率地离开。
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这些日子他们做了个梦。
梦见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她的世界。
梦境与现实交织,他一时分不清这一切是他的幻想亦或是其他。
只是梦境的最后都会出现那天的情景,而他一如既往的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看着她倒在自己怀中。
人都是恋痛的。
所以就算呼吸间都是被刀割凌迟的痛也无所谓。
就算灵魂被撕扯着脱离现实也无所谓。
只要能见到她就好。
夏油杰听着他的回答有些沉默,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很糟糕。”
月,你说要我们幸福。
可你知道么,没了你的数九寒天,风雪多了起来,冷风拍在脸上是入骨的痛。
或许是对我们没保护好你的惩罚吧。
梦中的他一次又一次看着少女消失在面前,却动也动不了。
思念是长远的凌迟。
比起爱,或许恨更让人难以忘记。
也更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