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半梦半醒,睡不安稳。
待天亮方知一夜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冯云更衣进宫。
二月二,祭祀农田。
皇家农庄在城外,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殿下代为悯农,五皇子二皇子辅佐,百官随行,御林军卫护卫在侧,还有百姓远远跟着。
冯云看向父亲和其他的一众官员,众官员们神色轻松,兵部官员也是如此,尤其是兵部侍郎王大人嘴角含笑,一副宽慰之色,看到冯云看过来,还冲着她微微拱了拱手。
但有外事,兵部先知。
现在看兵部无恙。
很快,冯云也看到了守在外围的大兄。
原来昨儿太子唤大兄是为了今日的祭祀之礼。
冯云安了心。
太子代皇帝往先农坛祭祀,而后着布衣,与百官行躬耕礼。
身为御林军卫统领,冯云也在侧,同样换了布衣,头上挽起发髻,只多戴了一枚发簪权作分别,季子墨看到她,扬唇一笑。
冯云也弯起嘴角。
人好看,即便布衣,也不掩风采。
百官随行在后,轻洒作物,有意无意的慢了几步,皇家农庄的农人牵牛在前,太子扶着农具,农具犁在地里。
冯云忽道:“浅吧?”
“什么浅?”季子墨问。
“犁浅,早先我听农庄的农户说过,犁地总要八九寸深。”冯云道。
还不待季子墨看去,前面的百姓连忙跪倒:“请太子殿下恕罪。”
季子墨拧眉,后面的礼部侍郎胡大人连忙上前:“太子殿下,太深了,怕是殿下气力不够。”
冯云的眉眼沉下来。
季子墨静静的看着礼部侍郎。
胡大人突然的觉得头皮发麻,连忙道:“太子殿下恕罪,之前都是这样。”
“之前就对吗?”冯云问。
胡大人想要反驳一句他这是在回太子殿下,与你何干?可眼前太子殿下盯着他的眼眸黑的像是幽深的夜。
胡大人擦了把汗:“臣,臣……”
“罢了。”季子墨道,“今日是本殿行躬耕礼,就照农人的法子。”
“可……”万一殿下你犁不动?
季子墨目光沉冷,胡大人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对农人使了个眼色,农人低着头一深一浅的到了犁后面,把犁头往下压了压。
季子墨轻声:“万一我犁不动……”
冯云看向眸光清润如水的季子墨,低声:“有我呢。”
季子墨微微点头,袖下的手拉了下她。
四周的臣子都看到了这一幕。
啧……
耕犁再起,深了几寸的犁即便有前面的牲畜拉着,比起刚才已然不轻松。
犁地十行,是躬耕礼的基准。
一行过去,季子墨额角渗出汗水。
二行过去,季子墨脚下已经有些颤。
三行过半,冯云要去帮忙,季子墨摇头。
四行过,仍是季子墨一人。
五行,还是他一人。
冯云在旁边亦步亦趋。
不是她不帮,而是他不许。
此刻的他面上已经尽数是汗,前胸后脖颈也是湿透了,可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不止如此,冯云还留意到前面的农人走的比先前快了点儿。
冯云凝神倾听,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
一声声的悸动。
当听到他的心跳忽然紧促时,冯云忽的上前,扶住了犁把。
而这一瞬,前面的农人也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立刻放缓了步子。
季子墨看向她,冯云也看向他。
他的手和她的手搭在一起,往前推。
冯云开口说“犁浅”的时候只想着既是耕犁就耕犁。
可当亲手推到犁上,她才知道耕犁不简单。
要用力,要稳,才能保证犁出的深度一致。
短短的距离不难,难的是要犁很多。
难怪农人说犁地最累。
而他刚犁地就犁了这么多。
“是我错了。”冯云低声。
季子墨微微摇头:“你对的。若是没有这一回,我还不懂什么是‘轻劳役,减赋税’。还知道有你,真的不累。”
前一句还在感慨黎民不易,后一句就移到了她身上。
却又是真的受用。
冯云锤法满级,力气已经不是一般的大。
当冯云接过耕犁用力时,季子墨几乎感觉不到犁的重量。
季子墨随着走了两行,在最后两行时,又重新接过来,坚持到了最后。
当犁地终完,季子墨面色涨红,汗流浃背。
牵着牛的农人回头看着身后的耕地,眼里盈光闪动。
在旁的众官员神色微变。
往年里他们也参加过躬耕之礼,可从没有见过犁的如此整齐的田地。
一叶而知秋。
可见这位继位后的性情。
太子躬耕后,则是百官躬耕。
太子更衣后,高座观耕。
太子都这么尽力,百官们还能偷懒?
无论官职大小,都耕犁的兢兢业业,汗流浃背。
冯云也溜达到了镇国公世子身边。
武勋子弟耕犁比文官们要快一些,毕竟力气大。
世子身边原本还有官员簇拥,但见冯云前来,都知趣的远离,方便人家父女搭话。
冯云给父亲奉暖茶。
世子瞧冯云脸上并无以往的憨然之意,问:“有事?”
冯云点了下头,低声:“父亲和边塞有联系吗?”
世子神色微变:“乱说什么。”
大乾有规,朝中官员不得与边塞将官私下联系,更不得妄论朝政。
“我以为父亲在边塞多年,总能有点儿人脉。”冯云道。
“你想知道什么?”世子问。
冯云眸光微动:“边塞没事吧?”
世子瞪着冯云:“你是太子妃,边塞再有事,你也不能出征。”
冯云憨笑:“我没说,我就是问问。”
世子哼了声,道:“边塞之事传来京都最快的就是八百里加急,若边塞有事,最先知道的是那位。”
世子晃了下脑袋,意指高台上观耕的太子殿下。
冯云点头。
也就是说父亲和边塞官员有联系,但没有飞鸽传书之类的通信。
飞鸽传书有纰漏,若是被什么人碰巧打下来,容易误事。
“不过按照以往,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惯常巡视边塞之时,蛮族也就该动了。”
世子喃喃,不免忧心,这时,耳边又传来冯云略显迟疑的声音:“如今陛下病重,朝里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会不会有人内外勾结?”
世子:能不能说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