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苍黄翻覆17
作者:方陈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最新章节     
    俞大猷对此早有计较,或七拐八绕,不断变换方向,四万人的场面,全然不必担心腾挪空间不够的问题;或毒人为水,战马为舟,铁枪为桨,将血毒人划拉到经过的后路上。
    血毒人原本是自主闻味避让,受划拉后要先消去这股力道,才能闻味避让,如此一来反倒比开道更费时间。眼看着距离不近反远,把都儿急了,直接抡斧开道,将挡道的血毒人统统如草芥般扫开。一时间,手足与头颅齐飞,鲜血共脏腑一色。
    距离未再拉开,可把都儿采用的是笨办法,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不知抡到第几斧时,手臂不受控软了一下,没能完全将挡道的血毒人扫开,战马与之撞了个满怀,若是换成寻常马匹,怕是要栽上个大跟头了。把都儿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办法太笨了,好一番绞尽脑汁,想到改抡为勾,改扫为甩,将血毒人一个接一个地掷向前方数丈外的俞大猷。
    两大悍将,论勇,不分伯仲;论智,天差地别。
    俞大猷淡淡一瞥,从容提枪以巧劲挑拨,来一个挑一个,来两个拨一双。挑拨出去的血毒人的落点也大有讲究,或为当务之急处,或在后续算计处,或是掷回给把都儿处。
    石砸水,会溅起水花;人砸人,会造成伤亡。
    竟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墙的压力。
    两人一前一后,各逞其能,好似两条遨游沧海的蛟龙,前者举重若轻,恣意巧妙,后者狂风骤雨,急躁残暴,穿梭于血毒人潮中。
    ……
    把都儿被略施小计引诱远去,近卫二十骑心急如焚,他们太了解他脾性了,生怕有甚闪失,急欲支援,却被明军牢牢缠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了两骑,方得脱身。
    脱身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铆足劲冲入血毒人潮,再回过头,见明军未再纠缠,想来是忌惮血毒人。近卫十八骑牢记自己的使命,在战场上他们就是为把都儿而生的。穿过层层人潮,与主将汇合,认真细致勇敢地拱卫在侧。
    俞大猷忙中一睃,并未见到以为中的暴跳如雷,相反把都儿同他的近卫二十骑相处的十分融洽默契。冲锋战将素有近卫相护的定例,尤其是如把都儿这般性子的人,关键时刻极易上头,近卫的职责便又多了几分。按照常理,把都儿这般生性暴躁之人本身就是个火药桶,加上重拳屡屡打在棉花上,久久不得劲,定然是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无分敌友,稍有靠近或触碰都将成为发泄对象。没看到想看的,俞大猷并未过分在意,想来是往日里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调教,收起伺机斩敌将的念头,继续以巧周旋,专心于诱敌搅局,缓解人墙的压力,二十骑搅动起来可比二骑有力道多了。
    ……
    一千五百明军精骑与不足五百鞑靼铁骑正于人墙西展开缠斗,战况如火如荼,一阵急促的隆隆蹄声骤然响起,又一支五百人骑队毫无征兆地冲杀而出,径拊鞑靼铁骑后背,形成夹击之势,一举打破了旗鼓相当的局面。
    奇兵骤现,动静不小,引来把都儿等人注目,一伙人嘀咕了一阵,把都儿冲俞大猷狠狠啐了一口,很是不甘地拨转马头,同近卫骑队赶向人墙西侧战场。
    五百伏兵本就是俞大猷的手笔,自然不会意外,先一步从容地拨转马头,于横向相隔十数丈处领先三个身位疾行。
    ……
    毛伯温料到恩和森会来突袭人墙;恩和森料到毛伯温料到自己会去突袭人墙;毛伯温料到恩和森会料到自己的料到。
    互相都预料到了对方的预料,将运筹做到了极致。
    所以,毛伯温命麾下最具智勇的大将俞大猷率军迎敌,全权指挥局部战场。
    所以,恩和森派遣的突袭队伍只是表面上和先前的穿阵队伍一样,内里藏了不少名堂。
    ……
    俞大猷铁枪开道,划拨身前血毒人,疾速飞驰。忽觉异变,急急侧头,一柄明晃晃的禅杖贴着头盔划过;铁枪下捣,堪堪在金灿灿的长剑斫到马蹄上的皮毛时将其挡下;身子一扭一俯,还是稍稍慢了半拍,后背被一杆寒冰冰的长枪刺中,幸有甲胄护体,破甲而未入体,背脊处传来阵阵隐痛。甫避过致命三连击,俞大猷舞动铁枪,枪法神妙,绽开一片枪花,护得通身密不透风。
    偷袭者有三,一人面覆皮甲,手持禅杖,身形高大,目透凶光;一人五短身材配五尺金剑,异常醒目;一人丈八寒枪,虎背熊腰,方脸阔额,满面横肉。
    三人正是无为教死水堂水淼麾下铁罗汉、厚土堂圴垚麾下长罗汉和烈火堂熎焱麾下将罗汉。
    受此一阻,把都儿擎着双斧杀到了。
    枪斧再次战之一处,火星四溅,杀气激荡。
    俞大猷心中明了,对方势众,光一个把都儿便使得他不敢有半分轻视,更何况还有三名身手了得的偷袭者,以及虎视在侧的十八骑。倘若被这样一群人围困住,莫说脱身,保命都是个问题。不敢恋战,一通抢攻,趁对方以为还要进攻的时候突然收招抽身,催动胯下战马,不断变换腾挪。
    把都儿吸取前车之鉴,正憋着一大口等待宣泄的邪火,哪肯让人轻易脱身,如跗骨之疽般贴身缠斗,坚决不让对手拉开到一丈之外。
    两位当世猛将,齐头并进,枪来斧往,各显神通,既精彩纷呈,又凶险万般。
    铁罗汉三人并十八骑,环列四周,堵截出路,伺机袭杀。
    血毒人潮的边缘出现在视线中,俞大猷一心四用,力战把都儿,留意行进路线,观察余下众敌,暗自忖道:“鞑子骑队身处下风,稍有不慎,便有覆灭之虞,主将却不着急回援,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鞑子果然是用最精锐的部队做幌子,暗中留有后手。”确定此节,瞅准时机,转守为攻,遽然发力,一杆铁枪迸发出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把都儿血脉喷张,双眸赤红,战意升腾如浪潮,哇哇怪叫,回以狂风骇浪般的攻势。
    二将对攻,杀意激荡,单枪双斧每一次碰撞都会擦出一朵花儿般的星火,无数次的碰撞便是无数朵火花,绚烂似火雨。
    绝顶战将战场厮杀有别于江湖绝顶高手的交锋,个中另有一番震撼人心的神意。铁罗汉三人见惯了江湖厮杀,却是头一回目睹绝顶战将捉对搏击的风采,不禁为之目眩神迷,竟是出现了数息的愣神。
    正当把都儿心神兴发,忘情地沉迷于期待已久的狂斗之际,俞大猷忽然收手抽身,猝不及防下力道走空。
    俞大猷得了一息空隙,将响箭射向了空中。
    发射响箭的间隙,足够使距离最近的将罗汉和长罗汉发动一招威胁性攻击。
    俞大猷倾力闪躲格挡,避过腰斩金剑,挡下了对胯下战马的致命寒枪。
    一招被动,招招被动,紧接着便是一大波凶狠攻势。
    帮手相助,把都儿不仅扳回了一息空隙,还获得了一息先手;铁罗汉也获得了出手机会。
    俞大猷以肩头被巨斧擦中、肋部被禅杖带到为代价,硬生生化解了把都儿和铁罗汉的攻击。但紧随其后的又是长、将二人的凶狠攻击……以一敌四,已成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