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笼统,井上一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唐】王建《十五夜观灯》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北风呼呼地吹,整个长安城被鹅毛般的雪花覆盖得严严实实。天色已经快黑了,街上的商店早就关门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只有张打油还在挑着油担子沿街叫卖。他一天下来也没卖出去多少油,肚子饿了,身上也冷得厉害。那些有钱人家的大门紧闭,普通百姓家里虽然点着灯,大家围坐在一起,但没人来买他的油。他眼看自己连吃穿都成问题,就随口吟了一首诗,没想到这首诗就这样流行开来,形成了一种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打油诗。
时间飞快,转眼间几十年就过去了。今天已经是六月份,天气热得跟蒸笼似的。突然,一场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把大家都困在了家里,没人愿意出门。
这个时已至卯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但太白酒楼里还是跟往常一样热闹。几个壮汉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嚷嚷,划拳行令,好不快活。
那个身材矮胖的家伙叫张阿大,他的酒糟鼻因为喝酒太多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发着亮光。他虽然酒量一般,但酒品却很好,喝了十几杯烈酒之后,他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没有一点耍酒疯的样子。
他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说话有点结巴:“我张阿,阿大,不,不过是个在街上卖油混日子的小角色,借着祖宗张打油的名声,写了那么几,几首不怎么样的诗,怎么当得起各位大哥的夸奖呢。”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笑着对张阿大说:“张大哥,您怎么这么谦虚呢?谁不知道在咱长安城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耳朵。平时想请您来喝酒都请不到呢。”其他人听了也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张阿大听了这些话,心里更加得意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子,兴致勃勃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如,如果说到朝堂里的大事,我张阿大是一窍不通的。但要是说起这民间的各种八卦,我可不,不是吹牛,这长安城里,还,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老张。”
那个精干的汉子连忙附和说:“没错,没错。”
他看到机会来了,就立刻转换了话题说:“我昨天在东城那边碰到老袁,他竟然胡说八道,说张大哥您名声在外,其实都是虚的,说您只知道些张三李四偷鸡摸狗的小事,至于长安城的大案子,他肯定您是一无所知的。”
张阿大一听这话,急得跳了起来,连忙辩解道:“他胡说八道,放,放,放屁!长安城里有什么事我,我老张不知道的?不就是说武相爷裴侍郎被刺杀那件事吗!我可是清,清楚得很,你听我慢慢道来:
辰时大雁塔,鲜血随风洒;相爷掉下头,裴爷掉下马;
靴上开一片,头上开一花;神人助贵人,福大又命大;
天上白衣神,地上白衣侠;宝剑光闪闪,仨贼放倒俩。”
虽然张阿大说的话语粗俗,不讲究音韵,也没有什么深意,算不上是真正的诗歌,但他说话时却很流畅,不像平时那样结巴。这也算是继承了他祖先的一点风范。
精干汉子心里想:“你这也算打油诗的话,那我老黄都能去考状元了。”
但他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摇了摇头说:“这些事儿谁不知道啊?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我只想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刺客是谁派来的?”
张阿大听了,得意地晃着脑袋说:“这个也难不倒我:
盗贼来自洛阳东,住在河北行馆中;
杀相示威助淮西,成德节度王承宗。”
精干汉子听到张阿大的话,心里明白了张阿大其实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冷冷地说:“看来我们看走眼了,兄弟们,我们走。”转眼间,一桌子的人就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张阿大一个人还在那里自言自语:“黄兄,赵兄……”
在酒楼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小桌子,那里原本有一个人独自对着窗外喝酒,这时他也转过头来,对张阿大轻轻地笑了笑。张阿大看到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但他并不认识这个人。正当张阿大感到奇怪的时候,那少年已经站起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