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头的舅舅就是萧紫烟的外祖父，他住在辽东昌黎，是个教书的先生，老疯头也是他教出来的，所以老疯头叫他老师。
    老疯头考中了举人后，被推荐去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萧紫烟的外祖父特别高兴，就带着全家一起去了，除了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叫阿玉。
    老疯头和这个表妹从小就很要好，老师和师母都希望他们能在一起，所以全家一起去长安，就是为了等老疯头考中进士后给他们办婚事，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心里明白。
    但是到了河北定州的时候，他们被成德的乱兵抢劫了，师母被杀，师妹被乱兵抓走了，只剩下老疯头和他的老师逃到了河阳，遇到了一个和尚。谁知道这个和尚是个坏人，杀了他的老师，把老疯头打到了黄河里。
    老疯头被人救了起来，到了长安后考中了进士，到处找他的师妹，过了四年多，终于得到了消息，原来师妹被乱兵抢走后，被华山派的萧云阳救了。
    老疯头辞去了官职，兴冲冲地赶到华山，却发现师妹已经嫁给了萧云阳。原来这几年师妹也在找她的父亲和师兄，却得知父亲被杀、师兄落水的坏消息。守孝三年后，感激萧云阳救命之恩，就嫁给了他。
    婚后不到一年，老疯头找到了华山，看到师妹已经嫁人，非常伤心。师妹当时正怀着孩子，又悲伤又后悔，生下萧紫烟不久就去世了。
    老疯头听说师妹去世，更加悲痛，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萧云阳身上。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袁云阳呢？
    愤怒之下，他发誓要学武，打败萧云阳。萧云阳因为妻子临终前的话，没有为难老疯头，还把他送下了山。
    老疯头虽然是读书人，但一旦下定决心，就要读遍天下所有的武学书籍。他苦读医书、兵书、佛经，竟然从中想出了一种快速提升内力的方法，用毒蘑菇来帮助练功。
    虽然内力提升得很快，但是聚集在头顶的真气不能自如地收放，导致他经常发疯。后来更是变得糊里糊涂，只想找萧云阳报仇。
    他多次上山和萧云阳比武，但都不是对手，萧云阳每次都把他制住，然后送他下山，没有伤害他，后来萧云阳干脆闭关修炼，避开老疯头。
    老疯头的疯病越来越严重，后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也没有再去找萧云阳，只是偶尔去华阴讨酒喝，见到官军就打。
    那天他看到萧紫烟，误把她当成了师妹。前几天他发疯，跑进了深山，不认识路，只知道乱跑，又遇到了官军，如果不是突然看到萧紫烟，可能就被付云起害了。
    老疯头练功的时候，把内力都聚集在头顶抵抗毒蘑菇的毒性，时间长了，头顶积累的真气就是他疯病的根源。碰巧付云起一掌打下去，不轻不重，正好把他头顶的真气压进了任脉，贯通了全身，竟然治好了他的疯病。
    这真是巧合，不说付云起怎么能打中他的头顶大穴，单就掌力来说，重了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轻了对疯病没有帮助，真是巧上加巧。
    萧紫烟听了老疯头的故事后，立刻放声大哭起来。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没想到母亲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面前这个她一直躲避的老疯头，竟然是自己的表舅父。她立刻扑到老疯头怀里，抱头痛哭。
    老疯头又把付云起叫过来，再次表示感谢。付云起笑着说：“咱们已经扯平了，不用谢了。”
    老叫花子说：“老疯头是感谢你帮他找到了一个外甥女。”
    老疯头擦了擦眼泪，扶起萧紫烟说：“紫烟儿，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外祖父吗？”
    萧紫烟拔出剑，厉声问：“是谁？”
    老疯头咬牙切齿地说：“就是那个圆净。”
    萧紫烟大叫一声，拿着剑就要去砍圆净。
    付云起一把拉住她说：“萧姑娘，这个老贼的武功已经没了，很快就要被处决。他作恶多端，你如果因为私仇杀了他，反倒便宜了他。”
    他是读书人，知道滥用私刑是犯罪，虽然现在萧紫烟杀了圆净，吕元膺也会替她遮掩，但终究不妥。
    老疯头是进士出身，又做过四年官，自然很熟悉唐律，就拉住萧紫烟说：“付公子说得对，我们的大仇已经报了，不用争这一时半会儿。”
    萧紫烟这才哭着停手。
    圆净哈哈大笑说：“老子当年跟着史思明东征西战，占领洛阳，焚烧长安，杀了无数人，早就作恶多端了。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也活够了，可以去见史思明了。只可惜我的计划虽然好，但最后没有成功，看不到东都血流成河。”
    吕元膺说：“原来是史思明手下的叛贼。”
    然后让人用重枷锁住他，好好看管，带领众人回到伊阙军营。付云起想起了一件事，当初秦宁想拜圆通为师，不知道结果如何，仔细查看了俘虏，发现没有秦宁，松了一口气。
    虽然秦宁对他心怀嫉妒，但付云起念及同窗之情，小时候又曾经是好朋友，实在不希望秦宁走上歧途。
    洛阳城已经接到了捷报，以河南尹郑权为首的大小官员和数万百姓都来到伊阙迎接，免不了又要摆酒庆祝。
    老叫花子很讨厌这种场面，就想离开，吕元膺急忙让人拿出三千两赏银，老叫花子笑着说：“叫花子有了钱，还是叫花子吗？”竟然不理会，带着丐帮和凤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郑权看到付云起，只是点头表示赞许，但没有出声打招呼。老疯头也想走，吕元膺急忙拦住他。老疯头是进士出身，应对礼节也要讲究，不像老叫花子那样抬脚就走。
    他看到萧紫烟喜欢热闹，喜欢在人前风光，留下来也是为了满足这个宝贝外甥女的心愿。
    吕元膺非常高兴，他身居高官，自然不愿意和叫花子同席，那样有失朝廷的威严。
    老疯头不仅是生擒圆净的功臣，还是一个老进士，曾经做过官，出身高贵，虽然衣衫褴褛，但谈吐不俗，和他同席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吕元膺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几位年轻人中，有五位是华山派的江湖子弟，只有付云起不是，他还是举人，而且是孙山人的弟子。
    孙山人是天下闻名的名医，朝中大臣都争相结交。吕元膺去年破获东都之乱，就是孙山人从付云起口中得知圆通的事，向他报警的。
    吕元膺现在有意招付云起入伍。但付云起因为要和玄明道等人一起寻找柳明远，就婉言谢绝了。
    跟着来的几位山棚因为需要作证，也留在了席间。
    听说华山派正在寻找柳明远，其中一位山棚说：“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一个小道士？”
    玄明道急忙询问，那位山棚说：“大约去年七月，有一个大汉带着一个受伤的小道士经过这里。”
    玄明道心想应该是他，连忙问他们去了哪里，山棚说：“那个大汉是往东南方去的，听口音像是南阳那边的人。”
    这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突然看到了岸边一样。
    酒宴结束后，付云起等人坚决要离开营地，吕元膺又给了他们赏银，说：“为了抓到这个贼，我已经悬赏了好几个月，如果你们不接受，会让天下人笑话我吕元膺说话不算数。我知道你们都是英雄好汉，看不上金银财宝，但是行走江湖也需要花费，何况这是正义的财富，如果你们不接受，会损害奖励善行、震慑恶行的风气。”
    付云起听他说得有道理，而且他自己可以不要，但不能代表华山派拒绝，于是接过了赏银，交给了玄明道，告辞离开了营地。远远地，他们看到老叫花子坐在屋顶上，显然在等人。
    付云起笑着说：“嬴前辈不要钱，只要我还债。”
    他走上前去说：“老前辈下来吧。”
    老叫花子从屋顶跳了下来，付云起笑着说：“前辈的棋子准备好了吗？”
    老叫花子拍了拍背包：“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但现在还不是下棋的时候。”
    他严肃地说：“那个圆通还在外面逃亡，如果他回到中岳寺召集同伙，趁乱攻击东都怎么办？”
    现在大小官员大多在伊阙，城中没有人主持事务，而且兵力本来就不多，防备也松懈，如果圆通真的有同伙逃脱，只需要三四十人，就能在东都制造大乱。
    想到这些，付云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老疯头更是连连叫惭愧，他们刚才都以为已经安全了，正在自鸣得意，哪里会想到这个问题？
    老叫花子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下棋时又似乎沉迷其中，不问世事，其实他心思细腻，否则怎么做得了丐帮的帮主？
    老叫花子笑着说：“我已经派人通知少林，让他们去对付中岳寺，我只让徒子徒孙在洛阳小心就是。”
    玄明道说：“晚辈看到那些和尚用的是少林武功，这恐怕不妥。”
    老叫花子笑着说：“他们的武功看起来像是少林武功，其实只是招式相似，内功心法却不同，只有圆空的伏魔杖法是正宗的。老叫花子如果没有弄清楚，怎么会对少林寺下手？”
    玄明道惭愧地说：“晚辈无端猜测少林寺，改日应当亲自去少林寺道歉。”
    老叫花子说：“年轻人有这份眼光已经很好了。这些和尚虽然不是少林门下，但和少林有很大的关系，这其中的缘由老叫花子就不便多说了。”
    付云起问：“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他一方面答应了和老叫花子下三天棋，另一方面华山派得到了柳明远的消息，自然要急着去找，总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三天，所以感到很为难。
    老疯头说：“当然先回洛阳。”
    圆通的事情还没解决，自然是最重要的任务。玄明道也点头同意。
    进城之后，时不时地有丐帮的弟子从暗处出现，用手语和老叫花子交流。这些丐帮弟子有的蹲着，有的躺着，有的坐在门边或墙角，旁边放着一个破碗，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乞丐，没人会注意他们，但实际上他们分工明确，做事井井有条。
    到了一个破旧的庙宇，老叫花子笑着说：“这就是我的老巢了。”
    只见庙里到处是蜘蛛网，地上满是灰尘，佛像的头都掉了一半，地上铺着几张破席子，可能就是他们的床了。
    大家一夜没睡，又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于是闭目打坐，静静地修养内力。
    其中，付云起和玄明道因为和圆通战斗，内力消耗最大，还好他们原本的内功比其他华山弟子要深厚，所以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静养后，精神饱满，恢复了正常。
    老叫花子这时笑着说：“现在是下棋的时候了。”他从背包里拿出棋子和棋盘，开始和付云起对弈。
    付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向老叫花子提起寻找柳明远的事情，决定先和他下棋。
    下了一盘，老叫花子输得很惨，因为孙山人也是下棋的高手，过去半年里教了付云起很多，付云起的棋艺大有进步，按照孙山人的说法，他的棋艺应该在八品若愚、九品守拙之间，而老叫花子却连品级都排不上。
    第二盘下来，老叫花子输得更惨，不由自主地哇哇大叫。第三盘时，付云起心想如果再这样赢下去，老叫花子脸上可能挂不住，于是就手下留情，让棋局保持均势，老叫花子这才平静下来。
    两人下棋时，老疯头是懂棋的，看了一盘后就含笑不语，去和萧紫烟聊天了，而那几位华山弟子却显得有些焦急。
    老叫花子看到他们的样子，向玄明道询问原因，玄明道不想扫老叫花子的兴，付云起已经代为回答了。
    老叫花子笑着说：“没关系，再等一等。”
    然后又和付云起开始下第四盘。玄明道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敢多问。
    过了不久，一位丐帮弟子进来，用手语向老叫花子报告了一番。老叫花子点点头，对大家说：“少林寺已经包围了中岳寺，但晚了一步，那些留在寺里的和尚都往南边逃走了，很可能是去淮西投奔吴元济了。”
    付云起说：“襄城、许州有我们的大军，他们这样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千军万马。”
    老叫花子说：“那个圆通非常狡猾，他肯定会走汝州绕道。”
    这时又有一位丐帮弟子进来报告，老叫花子说：“少林寺的追兵抓住了两名中岳寺的和尚，果然那些和尚是通过汝州直接插向舞阳，去了文城栅。”
    付云起和玄明道相互看了一眼，都感到惊讶。如果老叫花子没有拦住他们，他们出了伊阙就往南走，很可能会在途中遇到圆通一伙。以付云起等人的武功，如果真遇到了，恐怕难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