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帮派纷争落,斗起老朋友
作者:靖贤哲   江湖浪拍岸最新章节     
    罗坚急忙说:“程兄弟,快回来。”他跨前一步,想把程虎拉回来。
    王庭凑身形一晃,挡在罗坚前面,笑着说:“罗兄,这位小兄弟已经进场了,就要按规矩来。”
    罗坚想争辩,但“燕歌行”谭忠挥了挥手说:“罗坚,王长老说得对,我们不能破坏河北的规矩。”
    罗坚无奈地退回原处。他原本叫的弟子是幽燕帮专门训练来比武的,却没料到程虎不懂规矩,冲了进去。
    程虎身体强壮,力量大,但只会程咬金传下来的三板斧:砍脑袋、掏耳朵、挖眼睛。这三招靠力量大,在战场上冲锋时很有效,但在江湖人物一对一对决时就没什么用了。三招过后,程虎就没办法了,被秦宁连刺三剑。幸好他皮糙肉厚,还能挺住,但已经浑身是血。
    程虎见形势不妙,立刻叫停,说:“住手,住手,我程虎打不过你,认输了。”提着斧头就往回跑。
    罗坚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心想:“没想到被程虎这小子打乱了计划,今天却让无极帮得逞了。难道河北道的这件大事要由无极帮来决定吗?”
    谭忠叹道:“天意,天意。”
    王庭凑环顾四周,见武灵门、幽燕帮都败了,盐帮和太行派看起来不再插手,他非常得意,哈哈一笑说:“谢谢各位的关照,今天让给我们无极帮。那么我王某就冒昧说一句,我们河北各帮还是结盟抵御长安剑宫,共同遵守我们河北的老规矩,不让朝廷分化我们。幽燕帮、武灵门、驼山派自然没有异议,不知道盐帮和太行派是否愿意结盟?”
    徐大福好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幽燕帮既然败了,即使有异议也没用。罗坚狠狠瞪了程虎一眼,这黑大个还是笑嘻嘻的,不懂世事,罗坚说:“这次聚会是王长老私下邀请的,可能代表不了无极帮。我们也并非帮主亲自来,自然也无法代表幽燕帮。”
    确实,谭忠和罗坚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表示代表幽燕帮,你既然是私下邀请,我就是私下来。
    这些双方自然都心知肚明,王庭凑只是想含糊过去,既然罗坚说破了,王庭凑自然早已有对策,便说:“这个自然。不过大家虽然代表不了各帮,但能代表各堂,这次除了徐帮主外,大家都是青龙堂主,结盟自然也是各堂的事了。”
    青龙堂是河北各帮中的第一堂,势力最大,青龙堂结盟和各帮结盟又有多大差别?王庭凑这次聚会,自然是考虑周详。
    付云起问李胜,才知道河北各帮中也是派系林立,各堂自能做主,各堂中又要依靠各香主,帮主只有与帮众一起同甘共苦,才能维持局面。
    河北的“道义”也不同于天子脚下,自然不能以“忠”字为大,否则帮主要堂主忠诚,堂主要香主忠心,凭什么你帮主就不忠心于天子?
    这些帮主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为了维持一方独立,就要无限迁就下属,否则就有杀身之祸,只能以帮规约束。
    河北的“礼节”也是一样,帮众见了帮主,只是拱手,根本没有下属晚辈对长辈上司的所谓跪拜等礼节。平时商议事情,只放两排椅子,不论职位高低,都有权坐下,不过次序有别而已。
    付云起心想:“我从小受儒家教育,最讲求长幼尊卑,高下有别,而河北的风气却如此混乱,都是草莽习气。”
    韦玉筝断断续续听到两人低语,更是听不懂。
    “燕歌行”谭忠、“无影箭”史长老、“千绝刀”李胜都是各帮“青龙堂”的堂主,手握实权。
    相反,徐大福虽然是盐帮帮主,“青龙堂”却是程家的,一直以来节度使是程家人,“白虎堂”又是李家的,这次被横海军逐出的沧州刺史就是李家人,徐大福实权并不大,一直靠帮规和平衡各堂来维持。
    这些情况都是安禄山、史思明当初种下的恶果。安禄山在卢龙起兵时,只有十万兵力,而唐朝廷在其周边的军力超过二十万。安禄山只有拉拢周边的军将,承诺给他们独立权力,才能让他们跟随自己一起叛乱。
    没有约束的乱兵个个傲慢自大,像饿狼一样勇猛,迅速占领了洛阳和长安,让安禄山过了一把皇帝瘾,但最终他也尝到了部下不忠、被儿子杀害的苦果。
    后来,安史旧部被分封到各镇,旧习难改,大将多次杀害节度使自立。这些将士习惯了独立,一旦归顺朝廷,朝廷派来的节度使和刺史等官吏都养尊处优,不能与下属同甘共苦,难以服众,导致这些将士又要驱逐或杀害朝廷命官。
    王庭凑讲到这里,罗坚也无话可说。王庭凑便让人摆上香案,准备结盟。
    付云起观察形势,河北各帮派似乎要结盟共同对抗朝廷,意图分裂土地,自重势力。付云起虽然已经辞去军职,但维护国家的统一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付云起看到王庭凑得意洋洋,幽燕帮愤愤不平,忍不住走上前几步说:“既然王长老邀请,现在我方还没有下场,王长老怎么就认为比武结束了呢?”
    王庭凑突然停止笑,恶狠狠地盯着付云起,心里想:“好你个千绝刀李胜,想不到你深藏不露,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但脸上却勉强笑着说:“好啊,既然太行派有兴趣,那就请吧。”
    李胜现在有苦难言,付云起这么一下场就代表他太行派青龙堂,自己脱不了关系,但又不能否认这个人与自己无关,现在只能希望付云起能取胜。
    秦宁冷笑说:“付云起,你什么时候加入了太行派?”
    付云起笑着说:“秦公子既然可以从淮西转投无极帮,那我跟着太行派也不奇怪。”
    他只说“跟着”,不说“加入”。
    秦宁脸色更加难看,参加淮西当然是叛乱。虽然无极帮一直对抗朝廷,但从不敢公开叛乱。朝廷两次讨伐成德不力,还要给王承宗“平反昭雪”。现在无极帮已经归顺朝廷,如果公开招纳淮西叛将,这罪名就大了。
    王庭凑手心都出汗了,心想这少年怎么和秦宁认识,还知道他从淮西投靠无极帮。付云起以前在洛阳军中,江湖上默默无闻,虽然曾在井陉击败“镇河东”范无期,但没报上姓名,秦宁自然不提,王庭凑只知道他是一个持宝剑的少年。
    “燕歌行”谭忠问:“王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王庭凑脑子一转说:“秦宁是长安铁剑门的弟子,来我们帮之前一直住在长安,怎么会和淮西有关系?谭师叔不要听这少年胡说八道。”
    河北的人其实对淮西不感兴趣,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就行。既然王庭凑这样说,也就没人再追究。
    秦宁咬牙说:“付云起,你从小就和我过不去,想不到今天又是你来破坏我的好事。”
    付云起笑着说:“秦公子,我们同窗三年,我自认为和你无冤无仇。后来在献陵,你不过是被圆通欺骗,而且也没有对我下手。今天我也只是按照江湖规矩行事,怎么能说是破坏你的好事?”
    秦宁冷笑说:“你不过是个书呆子,懂什么江湖大义?懂什么江湖规矩?”
    付云起笑着说:“这么说来,秦公子倒是明白大义了?只是不知道分裂土地,自重势力,这是叛逆之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也算江湖大义?”
    秦宁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邦一个亭长,石勒一个羯奴,一旦得了天下,就成了天下的至尊。我们河北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从节度使以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平等相待,意气相投,多么痛快!哪像长安那些高官显贵,锦衣玉食,无所作为,让天下有才德的人屈服于他们,视他们如猪狗。连人都不能做,还谈什么义气?”
    无极帮的人大喝一声好,就连幽燕帮和盐帮中也有人忍不住叫好。
    王庭凑摸了摸胡子,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想:“我们河北都是武人,这些年和朝廷打仗总是赢,但总感觉道理上亏欠,原来是因为我们缺少一个能言善辩的人,看来读书人还是有些用处的。这个年轻人回去后可以好好提拔。”
    当时,虽然有科举制度,平民可以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但要像鲤鱼跃龙门那样成功非常难,真正能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门阀等级依然存在,出身望族和寒门的人有很大的不同,尊卑之间,礼节非常严格,更不用说还有数百万的奴婢,他们连人都算不上。人们对这种不平等感到不满,这是有道理的。
    即使是主张归附朝廷的李胜和谭忠等人,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河北藩镇与朝廷对立,就是利用了百姓对贵贱贫富差距的不满,来招揽人心。但大多数读书人都很固执,死守忠君尊卑的道理,却又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藩镇对读书人既不想用,也不能用。
    再加上当时的大臣大多是读书人,对河北的大事总是说的多做的少,失败多胜利少,贪污腐败的人多,清廉正直的人少,因此河北的风气一向轻视读书人,当年武灵门的掌门田悦甚至活埋了一个进士。
    付云起出身平民,自然有这种体会,笑着说:“王侯将相当然不是天生的,但要通过正当的方式获得。人天生就有聪明和愚蠢之分,出身也有高低之分,有的是靠自己的智力,有的是靠祖先的恩泽,遇到合适的时机就尽力去做,获取的方式是正当的。至于圣贤制定的礼仪,区分尊卑,自然有它的道理。天覆盖地,日月星辰在上,百川归海,这些都是自然的秩序。国家治理需要天下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就像烹饪小鲜一样需要细心。”
    河北道上的人都是武人,又是前辈,怎么愿意听这个年轻人的话。
    秦宁也只当他是空谈,冷笑一声。
    付云起继续说:“按照你们河北的规矩,确实每个人都可以同席共食,不分尊卑,但为什么又有节度军曹、将佐马弁,可见分工是必不可少的,尊卑也是存在的。那么尊卑只是在于职责不同,和做人没有关系。”
    河北道上的众人这才耐心地听。
    付云起说:“分工有差别,尊卑有区别,自然需要规矩,所以才有儒家和法家的学说,礼法并存,刚柔相济。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于君主和父亲,实际上是忠于家国,上级做下级的榜样,天下才能井然有序。如果你不忠于君主,怎么能指望别人忠于你?看看淮西的吴元济、平卢的李师道被斩首,董重质和张悟被封爵,再看看安禄山和史思明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这不是报应吗?自作孽不可活。”
    王庭凑冷汗渗出,对李胜冷笑说:“原来李兄是派人来斗嘴了。”
    付云起继续说:“如果按照你们河北的规矩,真的能让上下同甘共苦,不分贫富,称之为‘义’,那为什么要掠夺邻州,难道邻州不是河北的地方?百姓不是人吗?可见成德的‘义’,不是河北的‘义’,是小义而不是大义。”
    河北各镇经常掠夺相邻州县,相互之间结下了很多梁子,这句话无疑触动了大家的痛处。
    罗坚和谭忠点点头,“燕歌行”谭忠低声说:“后生可畏,千绝刀有个好弟子,这攻心在前,是上策。”
    付云起说:“民不患贫而患不均,所以治理人要奖勤罚懒、赏功罚过。但你们河北的规矩只会让勤劳的人感到寒心,懒惰的人感到高兴,所以只见河北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冀州这个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竟然成了叛乱的温床。如果真的和百姓同甘共苦,为什么天下的奴婢多出自幽州。”
    罗坚不禁皱眉,这付云起怎么不区分敌友。
    谭忠叹了口气说:“惭愧,惭愧。”
    付云起说:“河北不赏赐百姓,却偏袒士兵,这是自相矛盾。男子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都在军中,让妇女下地干活,放弃农业去追求商业,导致十年九荒。即使穷兵黩武,向上要挟朝廷赏赐,向下掠夺百姓,但民力终究有限,民心不能长久欺骗。老子说民不畏死,当人们家徒四壁、妻离子散时,就是揭竿而起的时候。”
    王庭凑怎能容忍他滔滔不绝,咳嗽了一声。
    秦宁喝道:“少说废话,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古松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