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毫无自己在破坏气氛的自觉，她说的明明是大实话。
    她先前虽然进过几次这种高楼，但时机不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地向下望过。
    她忽然笑起来：“站在这里，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地面上的一切距离上层社会的那些人都太遥远了，所有的苦难他们不关注，不在乎，反正又伤害不了他们。
    不过这种感慨也就一闪而过，她并没有真的想做什么。跟胡欢欢说要弄一个组织，也只是希望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行动可以更顺利些。
    弘巢从落地窗的玻璃反光上看着黎棠，他前一刻才觉得这小姑娘真浅薄，下一刻又觉得她说这句话似乎是双关。
    他突然就明白了茉莉在提到这位小姐时那一言难尽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店里上菜很快，打断了两人的无效交流，他们入座开吃。
    弘巢一脸歉疚：“听说伊南小姐为了见我推了一位特执官的邀约。”
    黎棠满不在意地微笑道：“没事，他不会在意的。”
    突出一个两人很熟。
    弘巢哈哈一笑，打开了那瓶白酒，问黎棠：“伊南小姐可要一起来一杯？”
    黎棠客气道：“不用了，谢谢，我晚上还有重要的行程，不敢喝酒怕坏事。”
    她这样说，弘巢自然不会多劝，他知道她的重要行程是跟谁在一起。
    虎鲨帮在特执局有线人，不过关于江禾清特执官参加的这个重要宴会，对方并没听说过，要么是私人行程，要么不存在，他倾向于前者。
    当初茉莉初听到她说跟特执官有交情时，他们也不信，最后查了发现是真的。
    她说的话，他们不敢再当做儿戏。
    弘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思索着如何掌控这场见面。
    黎棠认真吃菜，觉得这里味道确实不错，招牌菜是能打的，而且人均对她来说能接受，她打算记一下，以后有机会再来吃。
    弘巢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黎棠吃的菜，讲来历，讲原料来源，黎棠就嗯嗯啊啊地应着，不妨碍她吃。
    等到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弘巢终于说到正题：“伊南小姐的需求，我已经听茉莉说过了。”
    黎棠吃饱，拿湿巾擦嘴擦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地品尝着，笑着道：“是吗。”
    她这个回答就很让人难受了，因为对话方无法判断出她的态度。
    黎棠当然是故意的，先前茉莉也是各种推脱，她这算一报还一报，反正他们都一个帮派的。
    弘巢并不在意她态度的模样，笑道：“也不是不能谈。”
    黎棠此时已经突破了精神力零的限制，对于铈金的需求就没那么迫切了。
    她悠悠道：“那我们就谈谈。”
    弘巢看出了黎棠的态度，也不介意，自顾自道：“相信伊南小姐也知道，这事风险有多大，更何况你还有一位特执官朋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向他求助？”
    黎棠托腮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是一个风一般的女子，不喜欢在官方挂号吧。”
    弘巢：“……”行，茉莉是真把一个烫手山芋往他这里丢了。
    弘巢说：“相信伊南小姐也清楚我们的难处，有些事是红线，实在是碰不得。”
    黎棠点头：“我明白。同时我也相信，只要给的价钱够高，可以突破任何规则道德。”
    弘巢故作好奇：“那么伊南小姐可以给出怎样的价钱呢？”
    黎棠思索了会儿说：“我上次买，一克花了十五万。”
    这个价格其实挺贵的，越到后头，升级需要的铈金就越多，她说不定得将她从f86时空赚到的黄金都搭进去。
    但这钱又不能省，为了自保，也为了更好地理解精神力，以便在对抗虫族的精神力一事上派上用场。
    两边的精神力很可能就是一回事，她将精神力升到顶级，将来面对虫族就会更有战斗力。相对来说，金钱就是最不值得保留的东西了。
    相较于价格，弘巢更关注的是，她另有购买铈金的渠道。
    弘巢好奇问道：“伊南小姐怎么不继续在那里买了？”
    黎棠一脸真诚地说了实话：“哦，对方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只是知道我想要，顺手帮我带一点，能不能搞到看运气，所以我才想另找渠道。”
    弘巢听到的却是，她人脉很广很深，对方能绕开官方拿到铈金还愿意卖给她。
    这一次接触，只是初步信任的建立，弘巢跟茉莉一样，不可能给出自己这边拥有铈金的准确话柄。
    他笑道：“可惜我们暂时也是无能为力。”
    黎棠也不气馁对方继续推诿，那可是铈金，她相信要不是她是容越带去的，要不是她跟“黎棠”共享一套基因，她还跟青鸾交易了好几次，青鸾也不会真帮她找铈金。
    就像当初她跟阿七，也是从一次次交易中建立起来的信任。
    黎棠说：“那个没办法就算了，别的不知道有没有？”
    弘巢道：“比如？”
    黎棠：“军火。”
    弘巢蓦地笑起来：“这也不便宜。”
    黎棠也笑：“弘副帮主不会忘记我买得起一克十五万的东西吧？”
    弘巢看着黎棠，哈哈大笑起来。
    黎棠举起茶跟弘巢干了一杯。
    两边目前都有意继续接触来往下去，因此饭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口头约着下次再聊。
    至于黎棠刚刚说想要的军火，则要跟茉莉店长当面聊。
    黎棠坐上了来时的飞车，被沉默的壮汉驾驶员送回到了“新生”，显然弘巢和茉莉已经通气过，茉莉见到黎棠就将她往后头领。
    后门外是一条暗巷，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处民居，入内后就是个大院子，里面摆了好几个桌子，不少人在打牌，听到声音都警惕地望过来，等看到是茉莉店长，这才纷纷放松戒备，只是略显好奇地往茉莉带来的人身上扫了一眼。
    茉莉示意黎棠跟着自己往里走，走过一小段走廊，打开其中一个房间，黎棠看到了数量众多的武器。
    茉莉说：“要什么，现场挑，给我种类和数量，我给你算钱。”
    黎棠笑道：“买多了有折扣吗？”
    茉莉掩唇一笑：“当然。”
    黎棠扫了一圈，这时空的武器其实跟她储物空间中的也差不了多少，顶多就是一些外形上的差别，原理都差不多。
    大概是因为这里并没有可怕的外敌吧，所以并不需要机甲的出现。
    科技树的偏向总是跟环境相关的。
    但她偏偏就是得买。就跟买某些奢侈品需要配货一样，这些军火就是她为了买铈金而不得不买的配货。
    黎棠扫了一圈，各种各样的枪搞一些，子弹都配上，炸弹类的也搞一些，火箭弹也要，不贵那就多搞一点。
    她一边说，茉莉一边记，最后黎棠问：“多少钱了？”
    茉莉统计了下：“一百二十万。”
    六根金条，六斤，是外人眼中黎棠的背包能承受的重量。
    黎棠问：“现货吗？”
    茉莉道：“现在就能装车给你运到指定地点。”
    黎棠：“……”
    可恶，买了军火后的交接再一次成了问题。
    她想了想说：“差点忘了，我晚上还有事，暂时没空搞这个，我先付钱，东西下次再找你要。”
    她一开始表现得财大气粗，指指点点要了那么多东西，要是光付一点定金，怕是显得小家子气。干脆全给了，算是她这边提前交付信任。
    先付钱这种事，茉莉自然不会拒绝，但在看到黎棠当场从背包摸出六根一斤重的金条后，他面上的表情还是险些绷不住。
    拿这么多金条上路，她是真不怕被抢啊！
    黎棠说：“写个收据啊，不然我怕你们赖账。”
    茉莉：“……”
    他按照黎棠的要求手写了个收据。
    黎棠满意地收好，然后又拿出两根金条说：“这些能给我换成钱打我账户吗？”
    茉莉已经不会去想黎棠究竟随身携带多少金条了，只淡淡道：“要手续费。”
    黎棠：“当然。”
    最后黎棠给的匿名账户上收到了三十八万，按照这个时空目前四百出头的金价，差不多扣了三万联币的手续费，不算过分。
    一切搞定，黎棠对茉莉摆摆手：“那我就走了啊茉莉店长。”
    黎棠走得干脆，茉莉知道她忙，也没在意，在他看来，忙完之后顶多第二天她就会联系他来确定交货地点了。
    所以，当之后一两周都没收到黎棠消息后，茉莉陷入了沉思。
    她当日给他的明明就是真的金条啊，整整价值一百二十万联币，她是真没当回事啊，给了就没消息了！
    时间回到现在，黎棠离开“新生”后就往厂区走，路上发觉有人跟踪后，她溜进一间民居，换了装扮和身份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现在的她是戴着伊南的隐形眼镜的本人，全副武装。
    厂区内，胡欢欢在监工，工人们干活很热情。
    见到黎棠，胡欢欢迎上来说：“你回来啦？我刚找了个助理，你帮我看看吧。”
    很快，黎棠就见到了胡欢欢新找的助理。
    这位助理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身材略矮，但整体上有种干练的气质。她叫向春，家里一共有四口人，除她之外的三口人是她的丈夫和一对正在上小学的龙凤胎。她丈夫在一家化肥厂上班，她初中学历，原先是做销售的，什么人都认识一些，已经失业在家一年，目前靠打零工补贴家用。
    胡厂长决定要用的人还需要她来拍板，对外解释是，她是负责厂区安全的副厂长，人员是否有可能危害到厂子的安全，需要过她这一关。
    黎棠见了向春，跟对方聊了半小时。
    向春十分健谈，而且很擅长察言观色，跟她交谈是件愉快的事。
    要不是胡欢欢跟黎棠认识更早，且两人之间拥有大秘密，关系更亲近更不会背叛，黎棠会觉得向春更适合管理一家厂子。
    但胡欢欢这人很有成长性，现在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站街时的样子了，是熟人看到了也要认不出来的改变。
    让向春先离开后，黎棠跟胡欢欢单独聊。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些书，是关于做手工皂的，原料流程都是胡欢欢要攻克的难题，她只负责统筹。
    另外，刚拿到手热乎的三十八万联币，她估摸着前期投入不会很多，再加上改造厂房的费用，先转了二十万联币给胡欢欢。
    胡欢欢有要上学要看病的儿子，她本人也没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戚，在这里还能得到庇佑，所以黎棠并不怕胡欢欢卷款潜逃了。真要逃了，她只怕会死得很快，且悄无声息，胡欢欢这个一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最清楚。
    胡欢欢看到账户上多出来的巨款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神情变得格外坚定。
    黎棠如此信任自己，她一定要将这个厂子好好地办起来！
    黎棠说：“我有点事又要离开一两周，工厂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要是有你不能解决的事，就先放着，一切以保命为先。”
    她说着露齿一笑：“别怕吃亏，我回来后都会讨回来的。”
    胡欢欢用力点头，这点她是相信的。虽然不知道原先占据这个厂房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但事情就发生在黎棠回来之后，所以她相信黎棠说的话。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黎棠跟胡欢欢道了别，离开厂区一段距离后就在无监控处重新换上伊南的生物套装，坐轻轨到了那家礼服店。
    她付了剩下的钱，换上全套衣服，任由这家店的妆造师在她身上折腾。
    五点四十，一切搞定。
    大镜子中的黎棠，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抹胸礼服，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锁骨，锁骨中央是一串价值不高但设计感强很好看的蓝宝石项链，点缀的钻石都是人造钻，不贵。
    她的长发做了卷，柔顺地垂在脑后，用一根珍珠发带简单地扎起一些，显露出她饱满白皙的额头。面上的妆很清透，妆感并不厚重，很适合她这个岁数的女孩，只唇色加重了些许，比她往日多了抹艳色。
    她的手上戴着半透明的蕾丝手套，拿着白色的小手包，静静站在那儿，挺像是个出身高贵的有钱人家小姐。
    妆造师和店员连连夸赞她漂亮有气质，黎棠自己也非常满意。
    五点五十分，江禾清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到了。
    黎棠走出化妆间，只见店门外停着一辆私人飞车，而江禾清穿着一身黑色的特执局制服，斜斜倚靠在车上，笔挺的制服衬得他愈发高挑，一头黑色长发妥帖地绑好垂在身后，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来往的行人全都在或遮掩或光明正大地往他身上看，不过因为他的特执局制服，没人敢上前搭讪。
    黎棠的心都忍不住跳了下。
    江禾清看到了正端庄走来的黎棠，眼眸中有异色闪过，他勾唇一笑：“装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山鸡变凤凰。”
    黎棠：“……”他还是当个哑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