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璀璨玄妙的星空之中,深蓝暗黑的暮色之下,流光似水丝丝绕绕,交汇穿插,织成一道道奇奥晦涩的图案,仿佛其中潜藏着世间隐密,万千玄机。
一方石台静悬空中。
王深藏一袭绘着如星似月般图案的白色宽大锦衣,正合眼盘坐在石台之上,他前方的空中闪烁着一张轨迹奇异的星图,上面莹光点点,有暗有明,图文奇妙,一眼看去并不会看出有何异常之处,但若是普通人再多将视线停留一刻,眼睛便会被那些光线灼伤,神识受损。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素来平静如湖面的双眸之中倒映着眼前的这一片星图,过了许久便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开。
一名身着庄严白色祭服、脸上包括双眼在内的半边面容被帽子上垂下来的布帘遮住的男子走入观星台之中,在离他极远的地方便停下脚步开始行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王深藏慵懒而清晰的声音诺大的观星台上传荡开来。
“告诉韩重修,时间是一天……”
顿了片刻,他又说道:“本座亲自去。”
……
当江停发现梅园中的念力波动异常时,心中大凛,赶紧循着气息源头找了过去,却发现王央衍早已不在原地。
看着地上无数的红色花瓣与片片积雪,还有上面留存的脚印,他顿时明白先前发生了什么,脸色骤沉,疾步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正在府中赏雪喝茶的闻溪午忽然收到下人的传话,道:“府外有人求见公子。”
等他来到府门外,见外出空有飘雪并无人影,不禁愣了愣,转念一想,往外走出去了些,四处张望一番终于不出所料地看到某处不起眼的墙角正倚靠着一道身影,他笑了笑,很快猜到来人是谁,悠悠然走了过去。
走近了些,便发现对方双手抱胸靠在墙边,一身白色剑衫,上面绘着不太显眼的青山图纹,还戴着一顶不起眼的斗笠,斗笠上的布纱垂下来挡住了脸,面容不见,气息清冷。
如此朴素的打扮,难怪自己方才没有马上注意到。
闻溪午来到王央衍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笑了笑道:“这身衣裳,倒极其衬你。”
若是他看得不错,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似简单寻常,但其纹理质地倒尤为特殊,上面的图案也另有隐喻,飘逸清然,很是不凡,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王央衍并不想与他啰嗦那么多,只是说道:“我要出城,你帮我。”
陵川戒备森严,原本以她的身份,出城没有半点问题,但问题却恰恰出在了这里,她一旦现身就会被人发现,消息自然就传到了王深藏那里,而她不能被王深藏发现自己出了城,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听到她这句话,闻溪午没有感到半点意外,笑道:“你还记得那夜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王央衍自然记得。
她当时迫切想要知道那一个秘密,也为了以后能在这里继续存活下去,让他往后能告诉自己更多的有关大周与陵川的信息,向他保证未来若是到了关键时刻,她一定倾尽全力护闻家周全。
她自认为是守信的人,于是便说道:“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问你了。”
既然她不再问他,那么作为交换的前提就消失了,她也不需要答应他做什么。
闻溪午明白她的意思,他本身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打开折扇,微微一笑,道:“只是就算是这样,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王央衍稍稍凝眉,心想,这个人真的是无时无刻不想要向自己提出条件啊。
“说出你想要的。”
闻溪午笑了笑,俊逸晴朗的脸上神色温和随意,无论谁看去都会心生好感,然后觉得这是一个极具风范的大家公子。
只见他笑意亲和地说道:“我要你,再也不要回来。”
王央衍微微挑眉。
虽然她已然决定自己不再回来,但如今被人这般要求,心中不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联想到昨日锦州堂他也是如此,就好像对自己有着诸多意见,与刚相识那些时候对自己的态度大相径庭。
王央衍多看了闻溪午一眼,问道:“你很讨厌我?”
闻溪午不以为意,收了折扇笑道:“聪明人往往喜怒无常,我也是这样。”
他的意思便是,从前他曾对她感到好奇,如今感到讨厌也是正常的。
莫名其妙被人讨厌这种事,王央衍向来有许多经验,冷笑一声,并不如何在意,“放心,我并不想回来。”
……
坐着马车来到街上的时候,闻溪午才发现,这些日子里,陵川里的守军里不知不觉地多了些生面孔,但若是寻常人,自然发现不了。
他身份特殊,广闻多识,自然多少察觉到些许异样,伸手掀起马车的窗帘,看向车外。雪天里,本该人迹稀少的街道时不时走过一些人,仔细看去,并且其中几个还是他见过的,闻溪午眯了眯眼,有些惊讶这一夜之间陵川怎么会悄无声息地生出如此变化,并且自己事先竟是毫无所知。
今晨他从清驭司办事回来便隐隐觉察到不对,但一时并未猜到什么,此时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上面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沉思片刻,放下窗帘,神色重新恢复平静,看向旁处正在盘坐观想的王央衍,目光淡淡地在她身上各处一一扫过,包括绝美的脸、白皙的脖颈、胸前和细腰。
王央衍对他的视线毫无所觉,周身淡淡青色光线悄然缭绕,鬓间碎发微微飘起,好看到完美无瑕不可挑剔的脸上神情一如往常的静冷淡然,轻淡的眉眼间嗜着的那抹轻傲之气仿佛与生俱来般,无论如何都无法隐去,她身材纤细,自然可谓窈窕,再加上本身气质清绝难言,如此模样饶是以仙女形容之都有些亵渎埋没。
凡世间男子,见到如此美丽少女,怕是都会忍不住心动。
只不过,闻溪午可不会心动。
自八岁那年见到比他小上一岁的林深鹿开始,他便十分清楚地知晓,自己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即便是谁看到都会觉得好看的女人。
他如今盯着王央衍看的原因,一是好奇她修行的功法,其二则是,她身上的衣裳他总觉得自己好似在那本书籍上看到过,但一时却无法想起。
正在闻溪午端详沉思之时,二人乘坐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守城兵卫的声音,“例行检查,请车内的人出来,并出示通行凭证!”
驱车的车夫小心翼翼地向车内问了一句,“公子,您看这……?”
“无妨。”
闻溪午笑笑,拿着扇子掀起车帘一角,将头稍稍探出去。
那名守城兵卫见人是他,刚忙低头行礼,“闻二公子。”
闻溪午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清风款款般温和说道:“家妹身体不适,近日吵着闹着要吃城外的甜枣汤,我便只好出城一趟,还请通融一下。”
闻家幺女向来身子虚弱,这是整个陵川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再加上其受尽宠爱,在家中那是被父兄几人捧在掌心里悉心呵护的人儿,别说是要喝城外红枣汤了,就算是几千里外的蓬莱山上的仙果,闻家人怕是都会替她求来。
守城兵卫心中自有分晓,当下不疑有他,赶忙放人出行了。
闻溪午朝他点头微笑,将车帘放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双眉不自觉地皱起,眉眼间多了些厌烦之意,脸上的神情多了几许漠然,倒是没有了方才那般随和亲近。
王央衍早在车外传来声音的时候便已醒来,见他这般神色不免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闻溪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会一直保持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的姿态,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她虽非懂得察言观色之辈,但自然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若是寻常人见此情状,怕是会问上一句发生了何事?抑或是关切一句怎么了?但鉴于闻溪午讨厌自己,王央衍自是半点不关心他的情绪如何,此时见对方人前人后表情神色各有不同,心中不耻,冷冷嘲笑了一声。
闻溪午并未注意到她,顾自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驶出城外极远处,来到林郊的一处大道上。
王央衍见时机差不多了,拿着斗笠戴上,走下马车。
闻溪午同样下了马车,特意为她送别,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说道:“此行一去,怕是便后会无期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便是你身上这件衣裳……”
他的目光停留在王央衍身上白衫的青山绘纹上,顿了片刻面露沉吟之色,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该是某个世间大宗派内门弟子才会穿着的样式,只可惜我一时无法记起,不知你是否告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