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极远的一处山崖上,张三等人显然察觉到那处山丘上的变化,便知两位大人又不由分说地打了起来,但就在他们以为那二人不过是稍微切磋一下的时候,却感受到一个极其强大、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以及那潜藏在其中的冰冷杀意。
这股架势分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啊!
难道两位大人不是只想发发脾气而已?
张三瞬间明白慕长衡处境的危险性,不由分说便要带着余下三人前去支援,即便腾蛇大人在宗里势力较大,但他们好歹是慕长衡的部下,在这紧要时刻,自然将自家主子的安全放在首位。
只是当张三正要动身之时,却忽然发生脖子上不知何时架上了一把尖刀,他神色惊讶地望向持刀那人。
“李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显然,李四并不希望他前去支援,只听他说道:“你要知道两位大人的实力远不是我们可以抵抗的,即便是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还添乱不是?既然如此,何不留下来看戏呢?”
“你这是要叛变吗?”
张三冷声呵斥,下意识望向余下的王五两人,但那两人毫不动容,皆是一脸忌惮警惕地看着他,那般架势,仿佛只要他敢松手,他们三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制服,“好啊你们!尊上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他实在没有想到,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有朝一日居然会现出这样的真面目!由此来看,难道今天发生的事都是蓄谋已久的?
“老大,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王五站出来,冷声讽刺道:“我们见到尊上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长的什么样我都还记不清,又何来不薄之说?”
张三愤怒地盯着他,问道:“腾蛇大人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不惜背叛尊上?”
“谁都知道如今宗主忙着修炼,宗里的事大多由腾蛇大人管理,腾蛇大人大权在握,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跟着腾蛇大人才会有更多的好处。”
王五回应他的话,继续道:“老大你也是聪明人,看在我们从前是兄弟的份上,听我一声劝,归顺腾蛇大人如何?”
“你放屁!休想!”
张三性格坚韧,自然不会随便听从他们的说辞。
“既然如此,就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四几人顺势纷纷拿出了武器。
四个人的战斗瞬间爆发。
……
慕长衡自知腾蛇终有一天会动手,原本两人的实力各自都并不清楚,但他这一次似乎准备得格外充分,准确地说是,他早早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天了,为的就是一举击杀自己。
在短短的数息之内,她亲眼见到了腾蛇所能施展出来的所有最卑鄙而阴险的手段。
既然早有所料,慕长衡自然也会有所准备,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凡人的身躯终究还是太弱了,即便她符道修为精深,却难以将其发挥到极致,以至于棋差一招,被腾蛇的毒刃刺入手臂,她顿感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知道此时局面对于自己来说非常不利,迫不得已采取逼退的方式逃离。
二人的战斗持续时间极短,但声势极其浩大,即便是有符阵相护的小山界中都是兴起一番震颤。
小山界里,一棵参天的菩提树下。
一名面容沧桑、胡子拉碴的和尚正在静心盘坐,忽感外处一番不小的动静袭来,他微微皱眉,终究还是睁开了眼。
按理说,佛宗弟子入定之时想来是不会被外物惊扰的,他之所以睁眼,只是因为心中莫名产生的一种不祥的预感。
佛宗讲究因果,也对天命轮回有所研究,当他们产生某种预感之时,自然是发生了某些与自己相关的某些事,而他如今孤苦伶仃,师门弟子皆是泯灭消亡,唯一认识或者说与他有关的人便只剩下慕长衡了。
既然如此,难道是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尚有些担忧,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不会为此踏出小山界一步的,聪明先知如她,必然是不会遇难的吧?即便是遇着了,最终也会化险为夷才是,一念及此,和尚也便放心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距离小山界极远的某处山上。
正在赶路的王央衍也察觉到了极大的动静,凭借她的感知,猜测那至少该是须臾境大能才可能弄出来的动静,并且战况之激烈,却非她可以想象的,但遇到这样的事,既然不清楚情况,那最好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因此,她没有回头,便继续赶路了。
除了她之外,自然也有很多存在于小山界周围的修士,纷纷恐避之不及,早在嗅到不对劲的时候就离得远远了。
也正因此,当天空中的响动消失,慕长衡终于逃离战场,来到一片人烟稀少的偏僻树林之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她并没有选择逃入小山界,因为她很了解腾蛇那种刚愎自用的人,他定然会认为她会为了避难进入小山界,并会在暴怒之下将所有人都调入小山界查找她的下落,毕竟小山界对于她来说是最合适的避难所,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腾蛇在方才的战斗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伤,不会有太多的理智,很难猜到她其实会如何行动。
慕长衡算的向来不会出错,所以她很放心地计算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路线,来到一片阴凉的树林中准备疗伤。
腾蛇向来卑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在这一次的战斗中,也用了剧毒,而恰好她是肉体凡胎,很难抵抗这种剧毒,但她也并非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将身上携带的所有的药都拿了出来,并且用一定比例与方法混合后,和着旁边的溪水一饮而尽。
虽说体内的毒因此得到了缓解,但还是没有从根本上消除。
慕长衡的脸色很是苍白,她已然感受到肩膀处被白以溯刺伤的地方重新开始隐隐作痛,她实在忍不住便解开来看,果然发现伤口裂开了,正一阵一阵地流着血。
不知是不是身受重伤的缘故,她的墨色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发根至发尾缓慢地幻化为白色,不,准确地说是银色,在光影之下显得熠熠生辉,璀璨得仿佛星辰一般。
见此情景,慕长衡抚起一缕银发,知道这次玩得有些大了,但没关系。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默默取出一件披风穿上,并戴上兜帽遮掩住自己的头发,紧接着便准备处理流血的伤口。她并不担心也不着急,因为她确信自己必不会命陨于此。
但就是这时,前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慕长衡下意识抬头看去,来的人出乎她的预料,是一个眉目好看,长相非常吸睛,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年轻男子。
“你……”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与花朝相遇,相对应的,花朝也万万没有想到。
花朝先前在小屋里遇到了南陵剑阁阁主,也就是他的师尊,而南陵剑阁阁主原意是想让慕长衡解开花朝中的封咒,便将他也带来了,但却没有告诉他慕长衡的身份。
只是当南陵剑阁的长老们走后,阁主也跟着离开了,本想将花朝也带走,但花朝念着与王央衍的约定,虽然青衿剑已被陈洛州送还王央衍,但他想着或许此时的王央衍尚未离开小山界,便向进去看看,试试能不能与她碰面,却没有想到撞上了慕长衡受伤的这一幕。
花朝一时惊骇,不知所措。
慕长衡只是望着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你受伤了?”
花朝终于反应过来,冲到她身边检查她的伤势。
慕长衡一脸的虚弱,正准备与他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力量缓缓靠近,她的目光瞬间淡了下来,平静将肩上的衣裳拉上,十分漠然地望向花朝来的地方。
下一刻,那里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逐渐清晰。
在稀疏的微光之下,那人一身鸦青色的布衣,显得格外普通,他的容貌也很寻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的气息就像是升华了一般,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十分不凡。
这名年轻男子一出现,不光是慕长衡,就连花朝脸上都是浮现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师,师父……”
这么一来,年轻男子的身份就不难猜了,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南陵剑阁主居然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花朝见到来人,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偷偷摸摸做坏事,结果被抓到的感觉,顿时不知所措。
南陵剑阁阁主当然不是为了为难他才来的,他其实只是担心他的安全才会注意他的踪迹,他原本当然也并未打算出现,直到他隔着很远看到了慕长衡。
在此之前,准确地说是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那张普通却又不太普通的脸,他没有想到魔宗道官白矖居然是这样一个凡人,如今甚至是受了这么重的伤,独自一人在这山林深处。
要不要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呢?
南陵剑阁阁主眯着眼看着慕长衡,心里正思考这个问题。
慕长衡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却同时悄悄伸手放在花朝颈后,紧接着花朝就忽然涌上一股困意,顿时睡了过去,倒在慕长衡身旁的草地上。
南陵剑阁阁主神色微变,险些没有收回因慕长衡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生出的杀意,他以为慕长衡方才是想杀了花朝,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慕长衡过去并未见过所谓的南陵剑阁阁主,但她却知道他是谁,随着花朝倒下,她的口中吐出这样一个名字。
“叶星纯。”
“你认识我?”南陵剑阁阁主神色微讶。
这里的认识当然指的是慕长衡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也讶异于她会直接叫他的大名。
慕长衡道:“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
南陵剑阁阁主微微挑眉,却又平静地道:“我是该感到荣幸吗?”
慕长衡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即便她再如何地想要恢复平静,她也无法忽略掉身上的痛楚,她偏了偏头,垂眸平静不语,她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无非就是借此威胁她解开花朝身上的封咒,不然就杀了她,或者把她交到腾蛇那里。
方才发生那么大动静,叶星纯稍微想想,就会猜到自己身上的伤是拜腾蛇所赐。
“凡是自有因果,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也不必逼我。”慕长衡沉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地率先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
南陵剑阁阁主,也就是叶星纯微微皱眉,“你会怎么选择?”
他问的自然就是之前在山丘上向她提出的条件,便是请她接触花朝身上的封咒。
“我会跟随命运的指引。”
慕长衡只是低头,是的,她既不望天,也不兴叹,明明说的是信命的话,却又不直视天上的星河。
叶星纯之前就听说过修行界传言,魔宗的道官白矖向来神秘,极少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如此看来,或许绝非神秘如此简单,他又问:“那么你所说的命运会将你指引向哪里?”
“命运最终都会指向死亡。”
慕长衡平淡得有些寂静,“死亡是所有事物的终局。”
叶星纯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却觉得她还有另外一层自己猜不透的意思,他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皱了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高深莫测的话才来到这里的。
慕长衡的目光落在花朝的身上,“把他交给我,待我伤好之后,就会解开他身上的封咒。”
“我为何要相信你?”叶星纯问道。
“你只能相信我,这世上除了我,没有能解开他身上的封咒。”慕长衡不以为意,眼神平静。
叶星纯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若非找实在找不到解咒之法,他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寻求魔宗之人的帮助?
“既然如此,你我便约定一个誓约吧,此次我放过你,届时你也须解开师兄的封咒。”
话一说罢,他挥指便在空中形成一道光线绘成的玄妙符印,滴了滴血在上面后,弹指便将该符印送至慕长衡面前。
慕长衡同样也滴了血,下一刻,符印便渐渐消散而去。
“既然如此,那便告辞。”
叶星纯最后看了花朝一眼,便转身往外走去,身影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消失。
慕长衡转而低头望向一旁昏睡的花朝,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眉心处,凭她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到存在于那里的奇怪光印,就像腾蛇所说的那样,她的封咒世上无人可解,除了她自己,但即便要解,也还需要一些灵药与宝物作辅,而那些灵药宝物,在某个她不能正大光明出现的地方。
黄昏渐至。
当花朝从昏睡中醒来之时,身旁传来了轻声细语的一句。
“走吧,去终焉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