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等人走后,秦霜还被众人拉着好生安慰了一番。
临时调换了房间的姜氏几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人还未至面前,沈策的大嗓门先响起,
“谁欺负我娘!”
与此同时,他小炮弹似的身影直冲到秦霜身边,攥着拳头问:
“娘!我们来了!那些欺负你的人呢!”
郑夫人开口:
“已经没事了,我们大家伙儿都在呢,她们不敢胡作非为。”
姜氏和苏乐菱一心记着秦霜的话,就算听到了声响也没开门去看。
再加上调换之后的房间距离这边有些远,她们也听不清这边究竟在吵些什么。
此时出来还是因为有人路过她们房间,口中的聊天被她们听了去,这才知道了和秦霜有关,匆匆赶来。
“多谢各位了。”姜氏情真意切地对众人道谢,又急于跟秦霜了解情况,开口道:
“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大家先散了吧,我们一家人也进屋了。”
说完,她又跟钱疯子、范诏、郑夫人几人再度道谢。
范诏和郑夫人等人也显得爽朗极了,都表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哪儿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霜被欺负。
众人纷纷散去。
秦霜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说着:
“母亲,你们先别担心,我们进来再说。”
谁知钱疯子竟然跟在姜氏身后,也径直走进了屋。
秦霜奇怪地看着他,下了逐客令:
“钱疯子,你和我们是一家人?”
钱疯子笑嘻嘻,反问起来:
“咱们谁跟谁啊,这难道不是过命的交情?”
说完,他还眼神欣赏地给秦霜竖起大拇指,
“丫头,你那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害!”
秦霜不为所动,一把将钱疯子推到门外,
“夸我也没用,更何况,什么过命的交情?只过了你的命,没过我的。”
“诶诶诶……”
“嘭——”
钱疯子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他眼前猛地关上。
他不由得拍了拍胸脯。
还好他还没来得及将头伸过去。
“哎……”钱疯子幽幽长叹了口气。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
**
屋内。
秦霜没让姜氏和苏乐菱久等,将门一关上便开口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番。
“顾婉柔她们还没法将我怎么样,母亲你们不用担心。”
姜氏脸上冷笑,
“倒是没想到沈明轩竟然因如此而死,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只以为他是个会偷奸耍滑的,竟胆大至此,图为不轨。”
秦霜忽然想到了昨日在沈明轩那儿未问完的话。
沈明轩说他的毒药全都是在一个铺子中买的,而这铺子极为隐蔽,也是旁人带他所去。
“母亲,沈明轩在京城的时候可有什么关系相近之人?”她开口问。
忽然转了话题,姜氏愣了一愣,但还是很认真地回想起来。
半晌,她举出了好几个世家子弟的名字。
“只不过这几个人也都是些野心勃勃的庶子,惯会见风使舵,我们沈家败落之后,他们便没与沈明轩交往了。”
秦霜点了点头。
思来想去,最有动机对姜氏下毒的人还是只有沈明轩。
只是不知这幕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黑手在操控这盘局。
当然,也有可能是秦霜多想了。
也许沈明轩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个铺子,又看到了那种药,恰逢沈寒砚父子纷纷出事,他便更加对姜氏手中的管家大权虎视眈眈。
这才给姜氏偷偷下了药。
现在沈明轩死了,这条线便断了。
她再想探究,也是无头苍蝇,无从查起。
秦霜索性不再想这事了。
……
钱疯子只修养了半天,便又跑去领着众人修桥了。
到现场,他看着自他受伤之后就再没有动过的桥,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么简单的事,我都给你们打好样了,饭都喂到嘴里了!怎么还等着我来?”
但没一会儿,他又摇着头,庆幸道:
“算了算了,就不能指望你们,还好你们没给我瞎搞,不然我还是干脆入土算了。”
沈策听着他的话直笑,
“钱爷爷,你说话好有意思啊!”
钱疯子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眯眼,
“过来,爷爷教你造桥,你这胳膊腿,一看就是个壮实孩子,不修桥可惜了!”
沈策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好呀!”
然而没一会儿,钱疯子就黑了脸,纳闷儿地嘀嘀咕咕,
“怎么就是转不过来这弯呢?”
沈策昂起头,眼中是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澄澈,
“钱爷爷,你怎么不继续说了呀?”
钱疯子忍着想发火的冲动。
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都说了八百遍了,还停留在这一句!
他都累了!
“好孩子,你去玩儿吧。”钱疯子深吸一口气,目光慈祥地对沈策说道。
“好嘞!钱爷爷,我不玩,我去帮他们搬石头!”
沈策兴冲冲地跑远了。
钱疯子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心中劝慰自己。
没事没事,孩子还小,不识字、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也是正常的……
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句——
还好不是他钱家的孩子!
钱疯子摇了摇头,目光又滴溜溜地落到了沈流身上。
“小老二,你过来!”
沈流愣了一愣,先是左右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才疑惑地指着自己,
“我?”
钱疯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啊,你不是秦霜那丫头第二个崽吗?”
沈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他。
他脚下没动,只是礼貌地问:
“钱爷爷,是有什么事吗?”
钱疯子正要点头,沈流就紧接着道:
“如果钱爷爷想教我修桥的话,可能要失望了,我不喜欢整日和这些石头木料打交道。”
钱疯子:“……”
话被堵得死死的。
只不过他越发对沈流感兴趣了。
这小子,不仅长得好,跟年画里面的瓷娃娃一样,精致得不行,连脑子都这么灵活。
钱疯子坚持不懈,
“你过来看看,修桥可有意思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沈流也同样坚定不移,
“不了,钱爷爷,要不你去找我大哥吧,我大哥最喜欢看书了,肯定会对钱爷爷的书感兴趣的。”
为了脱身,竟然顷刻间就把沈宿给卖了。
钱疯子目光幽怨。
这个小孩子简直和他娘如出一辙地难打动!
他都如此真诚,而且拿出来的还是他钱家的独门手艺,这些小鬼竟然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钱爷爷,那我也去帮他们了。”
沈流不给钱疯子更多的说话机会,走远之前还特地指了指沈宿的方向,
“钱爷爷,我大哥在那儿。”
钱疯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秦霜和沈宿两人的身影。
钱疯子撇了撇嘴。
沈宿这小子,才六岁,跟六十岁一样,比他还沉稳。
钱疯子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更何况现在秦霜还在那儿呢,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打她家孩子的主意,当场把他赶走可怎么办?
虽然……
他也的确是在打她家孩子的主意。
钱疯子心里愁啊,但还得掌控全局监察其余人活儿干得怎么样了,都想撒手不管了。
……
一连几天,沈宿几人都跟秦霜几人说,钱疯子非缠着他们要教他们修桥的技术。
刚开始,姜氏和苏乐菱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几次三番下来,钱疯子如此固执和坚持,让她们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霜儿,你说,这钱疯子究竟是要做什么?这么多孩子,怎么就偏偏盯上了宿儿和小流呢?”
姜氏蹙着眉头,琢磨不透钱疯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他那对修桥颇有建树的样子和有时话中无意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姜氏猜到他祖上大概是工匠世家。
照理说,这种技艺都是绝不外传的,怎么钱疯子还上赶着要教别人呢?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姜氏不得不多了几分心眼子。
珍珠猜测着说:
“看他那样子,大概是因出了什么变故,或许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难道是为了不让祖上的手艺失传才这样?”
苏乐菱接过话,
“可他虽然平日里邋邋遢遢,但这几日打理干净之后,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左右,完全可以再娶妻生子。”
几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个名堂来。
秦霜悠悠然嗑着瓜子,
“管他呢,反正再过两天这桥就完工了。我们也就走了。”
姜氏几人一想也是。
“等那时候,钱疯子的真实意图大概也就暴露出来了。”姜氏沉吟一句。
只不过钱疯子这么天天纠缠这沈宿两个也不是回事。
这日,秦霜在收工的时候拦住钱疯子,
“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钱疯子举起手,神色还有些委屈上了,
“我怎么了?”
秦霜按了按太阳穴,“别装了,你这些天缠着沈宿两个,有什么目的?”
钱疯子心虚地撇开眼,像是着急回去一样,迈开脚,含糊地说着: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妻儿早逝,不忍心我钱家的技艺失传,又觉得你家沈宿和沈流聪慧机灵,若是跟着我学,肯定会有大成就,将我钱家发扬光大……”
秦霜不耐烦地打断他,
“若你只是想教他们,沈宿已经很乐意跟你学这些了,为何你仍不依不挠,要他认你做师父才肯罢休?”
“这……”钱疯子结巴了一下,
“这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我儿子死了,想认一个不行吗?!”
说着,他匆匆道:
“丫头,我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啊!”
话音落,便要开溜。
秦霜一把将他拉住,
“说清楚,不然我也可以直接让你见不到沈宿他们。”
“哎呀,你真是,我不是都说了吗?”
钱疯子表现得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秦霜却是半分都不信,
“你之前明明万念俱灰,甘愿赴死,现在怎么还想着要认儿子了?只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变化如此大?”
“我……”
钱疯子心里已然将秦霜骂了一百遍。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难缠?!
但到底还是秦霜救了他,如今还给了他希望,钱疯子心中生出些期待出来。
说不定,他直说还更好?
想着,他正了正色,开口道:
“那我直说了?”
秦霜颔首,“别废话了。”
钱疯子哽了一下,心道秦霜果然还是这么不尊老爱幼。
端着也没用。
钱疯子便又立刻笑出一脸的皱纹,道:
“其实,我觉得,我儿子说不定没死。”
秦霜神色认真了些,正眼看向他,“你儿子?”
她一直没忘记钱疯子之前描述的那个被狼狗咬了手臂、还掉落山崖的人。
甚至还怀疑起这人是不是原剧情中的那个独臂将军。
现在却没想到,此人竟是钱疯子的儿子?
钱疯子嬉皮笑脸的神情褪去,他叹了口气,索性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了,
“我那日问你的那个是否还有救的人,就是我儿子。
六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入京的途中遭遇了意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我的妻被当场杀害,而我的儿子,被那人养的狼狗咬了手,慌乱之中又掉下山崖。
我反而只受了皮外伤,侥幸逃过那劫。
那之后我也在山崖下找过,可那山崖下有条河,我也不知我儿是不是被河水冲走……”
且那山崖极高,他当初已是心如心灰,哪怕是找,心中想得也是要找到他儿的尸体。
只不过,他在山崖下并未找到。
钱疯子心中愤意难平。
可他连害他家庭破碎的人都不知是谁,连仇都不知该报到何处。
最后,他浑浑噩噩流浪到了青山县,度日如年却又白驹过隙,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秦霜按照他话中的估计了一番。
若是钱疯子的儿子没死,那么此时应是十四五岁。
和独臂将军此时的年龄似乎有所出入。
不过她并未表露出任何思绪,只是问:
“所以呢?”
钱疯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看向她,
“你不是药王谷的人嘛,若我儿没死,必定也只有你们药王谷的人能救他。
我想跟着你。”
秦霜顿时头大。
敢情是拿他们当工具人。
不过钱疯子此时好不容易看到反转的希望,如此急切也实在可以理解。
若秦霜真是药王谷的人,并不介意帮他打听一番。
只是可惜了,她不是。
“抱歉,我其实和药王谷并无任何关系,帮不了你。”秦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