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宜。”大手试探的又挪过去,贺知舟多么希望,刚刚那一下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他手还没有触到安宜脸颊,她嘴唇一抿,就又躲过去,双眸无可自制的出现了恐慌的情绪。
就好像他的靠近,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大事。
贺知舟本就阴翳的俊脸,寒霾一片:“怕我?”
安宜怔然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皮。
木愣愣的表情,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不是她曾经翘首以盼的,最为特别的那个。
无声无息的落差感,令贺知舟不适。
虽然他也承认,他是因为一些误会,耽误了救安宜,让她一个人在静室里待了足足三天。
罢了,本来就是他的过失,低一低头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贺知舟冷然的面孔,悄然融化,语气慢慢变得温柔:“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跟奶奶说,劝她...”
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肉眼看到安宜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形容的可怕东西,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弹起,坐了起来。
看着是想躲起来,躲到房间角落,奈何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刚挪两下身子就控制不住的摔下去,她试着想爬起来,但没爬动,她也就不折腾了,改为用被子裹住自己,连眼睛都不留的直接把自己闷头闷脑的裹在里面。
“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
隔着被子,含含糊糊发出来的声音,听不太真切,贺知舟凑近一点:“什么不敢了?”
便听到她又说:“不敢喜欢表哥了,真的不敢了,以后我会乖乖的,让相亲就相亲,让订婚就订婚,求您别把我关起来,也别伤害我姑姑,好不好?”
只言片语,轻易还原了当时的场面。
想也知道以安宜倔强骄傲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又是怎么被带到静室的,原来奶奶对他和她那点事知情,以安文心做威胁,逼安宜过去。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安宜爱他那么多年,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就连低头都不能让她回头。
早就想到她在他永远都是恣意飞扬的,无论爱还是不爱,她从来就没有怕过他。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庇护不到的时候,安宜在贺家的日子竟有这么的惨淡,而她从来就没有对他说过。
心里风起云涌,犹如万千只蚂蚁,争先恐后的噬咬穿梭,极为痛苦。
贺知舟深沉的眸底,情绪翻涌:“抱歉,小宜。”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她就哭。
因为刚从静室里出来,没甚力气,她嗓音哼哼唧唧的,光是哭一下,就会用掉她极大力气。
前所未有的懊恼,袭上贺知舟的心头,面色铁青,他想要离开,终是放心不下。
攥在被沿上的大手,猛地收紧,直到指尖发白,终把被子拽开,然后他瞳孔里就倒映出一个眼神空洞、神思恍惚的女人。
许是他拉被子的力气太大,许是他看过去,她又慌张,被子被拉着没地方躲,只好慌忙的往角落缩:“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别打我,求您别让人打我,好不好?”
“好。”贺知舟眼眸深处,泛起丝丝水雾。
不敢留在这里,以免激怒安宜,害得她连养身体都不能好好养,他就把她交给护士,当场开出丰厚的奖金叮嘱护士好好看着,出了房间,带上房门。
走出房门的一刻,他眸子里的悲悯沉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千里冰封的冷酷阴寒。
缓步走到贺老太太的房间,他眸子里的冷厉亦未收敛。
深沉的眸子,冷冷盯着贺老太太端在手上的燕窝粥。
那是厨房刚做好送上来的,父亲亲自托人从国外购置的,安女士亲自戴着眼镜一个个挑的。
就因为奶奶夸了句还是安女士做事细心,挑燕窝从来不糊弄人,吃到嘴里也都放心,安女士就延续了很多年这个习惯,包括肾病爆发以后,也都没有断过。
无论父亲,还是安女士,亦或是安宜,对老太太都是很不错的,至少明面上的尊重孝顺是有的,贺知舟忽然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有那么识人不清,这么多年他对奶奶的认知,是不是真的带有偏见。
在他印象里,奶奶从来就是固然刻薄但也听劝,最多嘴上逞强,不会轻易付出行动的长辈。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贺老太太从粥碗里抬头。
贺知舟走近一步,隔着一张小圆桌,森然的眸子冷沉沉的看贺老太太:“我和她的事,您知道了。”
“知道什么?”贺老太太彻底放下勺子。
“我是在问您为什么,不是在跟您求证。”
贺老太太对心爱的大孙子一向都很祥和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指安宜?”
贺知舟面容沉静,脊背挺直,并未开口,但很显然,他是承认的。
“你是在给安宜打抱不平?”贺老太太脸色阴沉到不能看了:“那小贱人到底对你说什么了?她一边吊着顾家的,一边和靳云霆牵扯不清,而且还仗着有人撑腰拒不认错拒不道歉,她还有理了?我没觉得我有错,知舟,就是重来一次,我也...”
贺知舟冷着脸,接话:“您也借题发挥,斩草除根,强势抹杀一切有可能损害到我的嫌疑?”
贺老太太噎住,好半天,才确定下来,眼前这个盯着她看的,真是她一手疼宠到大的,为了他不惜背负恶名的大孙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悲痛失望,贺老太太连质问都提不起劲了:“你又知不知道,越是上流社会,越在意名声,安宜是安文心半路带进来的、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没错,但再怎么样她都是你名义上的表妹,表哥表妹,罔顾人伦,你知道这等丑事若传出去了,贺家的名声会怎样吗?还有你母亲的仕途,她马上要升的那个位置,你考虑过吗?”
贺知舟自然考虑过,要不然他也不会明知利弊,还想方设法要把安宜留在身边。
“她很乖。”他顿了顿:“至于贺家,还有我母亲,我会处理好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一点不需要奶奶您多操心。”
“好一个不需要我操心!”贺老太太都要气笑了:“我一时不察,你就被安宜勾走了,姑侄俩伺候父子俩,还真是,还真是...”
“奶奶!”贺知舟打断她,冷锐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她:“而且,我和安宜之间,是我主动的,是我情不自禁,没处理好分寸,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