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舟忽然很难过。
他记忆里的安宜,可以是明媚娇羞的,可以是恣意飞扬的,也可以是骄傲决绝的,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瑟缩又怯懦。
“抱歉,小宜。”强有力的大手,在起身的一刻伸过去。
安宜身子往后面一缩,避开了。
“是我。”贺知舟并未后退,在她看到了他,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尖叫,他就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应该是被护士哄好冷静下来了,用不着他再后退躲避了。
果然,贺知舟的手强硬的伸过去,捉住她,她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大叫挣扎,而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怔怔的看着他。
似是认出他了,她不由自主的嘶了一声:“怎么是你?”
“是我,我来陪你了。”贺知舟心一喜。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女人忽然揪住身下的被子,拼命的往里面缩:“你走啊,快走,走远点,离我远点儿,我和你已经分手了,再没干系了,今生今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明知这是她惊惧之下的气话,也许是吓到了才这样说的,今生今世出口,贺知舟仍觉心里发慌:“小宜你冷静点,是我,只有我,我是一个人来的,没其他人,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安宜眼神聚焦了一些,恐惧也减少了,仍很冷漠,毫无亲近感:“我让你走远点,离我远点,没听到吗?”
“小宜。”贺知舟手往前伸了一些。
安宜还是一意孤行的保持着距离。
贺知舟再也忍不住,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搂到怀里,强有力的手臂,如最坚固的绳索,铺天盖日的将她捆绑,另一手得闲的腾出来,如父母安抚幼儿一样,轻轻的拍打着她。
足足抱了好几分钟,也拍了好几分钟,她情绪慢慢的冷静。
没再大喊大叫要推开他了,只是无助的靠在他怀里,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小朋友,抽抽搭搭的啜泣着。
苍白的小脸,发红发肿的眼眶,可人又可怜,贺知舟心都哭软了。
“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我和奶奶已经谈过了,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情绪明明都安定了,他再次提起贺老太太,她仍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幸好只是一下:“你骗我,你都是骗我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在骗我。”
贺知舟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我没想过骗你,凭我意愿,还不至于骗一个小女子,只是有很多事,发生之前计划得好好的,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我也没想到。”
“你是没想到。”安宜又要哭了。
“别哭啊。”贺知舟挑她下巴,温柔的指腹替她擦拭眼泪:“我知道事到如今,这话说来有推卸责任的嫌疑,我没想推卸责任,但我也真的没想骗你,没想伤害你。”
“可是伤我最深最多的,也是你。”安宜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
知道这次的事,是他疏忽,以前的事,他错处可能也不少,贺知舟难得的没有反驳,就这么安静的抱着她,转移了话题:“医生说你连番生病住院,身体底子太差,这次好了后你就先休个长假,好好的调理一下,等身体彻底好起来了再去上班,好不好?”
她沉默不应。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执意想做游戏行业,也可以,孙氏的游戏做得不错,你可以去孙氏上班,我让孙文钦帮我看顾着你,或者你看上哪个公司我帮你买个现成的,你自己做老板,既能攒经验,又没有人管你,好不好?”
一连两个好不好,十分的有诚意了。
毕竟上次谈判,贺知舟还只让安宜找个子公司去上班,或者给个子公司她,这次倒直接她挑公司他付钱,待遇看着是提升了一些。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升待遇,让人挺想笑的:“你是以什么身份,帮我收购公司,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俩的丑事已经说开,有老太太日夜盯着,不暗中针对我就很不错了,是不可能一退再退,容忍你继续对我好的。”
残酷的事实,被宣之于口。
贺知舟沉默了一下:“我想让你好过一点。”
“真为我好,就该早早把我送走,我是死是活,你都不要再过问。”叹息着,安宜摇头:“毕竟这样的事,经历一次,我已经元气大伤了,要是再来一次,我真怀疑我会死在里面,贺知舟。”
死字很远,但又很近。
贺知舟不敢承认,当他在霉味与异味并存的静室里找到安宜的那一刻,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那一瞬间他的心真的不跳了,血液也都不流了。
“不会的。”手伸到被子里面去,握住她即便裹着被子,依旧凉得惊人的手:“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就是能管,又管得了我多久?”安宜抬眼看他,目露自嘲:“以前只有区区一个宋薇薇,你都顾不过来,现在你身边的女人从宋薇薇换成程可嫣,你凭什么觉得你还护得住我?你是觉得你投在程可嫣身上的精力,不会比给宋薇薇的多,有大把的闲暇时间?还是觉得老太太的心智手段不如宋薇薇,不能当着你的面,让我求生无路、求死无能?”
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最初的。
贺知舟张口,想解释他和程可嫣的关系,话到嘴边,却又哑口无言。
不管他和程可嫣能不能在一起,她在他心中,终究是特殊的,不是宋薇薇可以比的。
贺老太太的心智手段,也不是宋薇薇豁出去了就能比得上的。
哪怕他尝试过失去的滋味,极度害怕,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会护好安宜,她也不会再信他,她又凭什么要相信他?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蛮横的拉扯出来,风吹雨打之后又被放进绞肉机里,七零八落的搅得粉碎。
好半响,贺知舟找回自己嘶哑得不行的嗓音:“你想如何?”
“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安宜声音气虚无力,眼神却很坚定:“照片是谁拍的,谁送的,又是谁拼了命的想置我于死地,我已经不想计较了,在虚空里关了三天,我累了,怕了,也想清楚了,一个无依无靠,还名声尽失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触摸幸福的,我也没奢望过以后还能幸福,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少折腾,安静下来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能惹得姑姑为我担惊受怕,和其他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走肾不走心的游戏,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玩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