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嬷嬷奔丧回来,茵茵等人仍然每三日去上两堂课,近来尹素梅和玉菁走得近,因此也来了。茵茵虽劝说自己大度,但对这个或可成为九思妻子的女子,她多少有些心结,便不大搭她们的话。
这位尹姑娘家里不算富贵,上过几年女学,对经史子集也有涉猎,庄嬷嬷的课她很喜欢,下堂后忍不住拉着玉菁直赞:“这位庄嬷嬷一介女流,竟如此博学,比我原先的女先生还高出三分,我只恨没早来贵府上,只是怎么只有我们几个,玉芝妹妹不来上学呢?”
众人不好意思告诉她她们不是在上课,而是在“受罚”,玉芝在暖寒会上礼节没出错,因此不必受罚。
尹姑娘见众人不语,便知自己问得不好,于是连忙命自己的婢子鹿鸣把她一早备好的茶饼送上来,给几位姑娘就着茶吃。
“还有一刻钟又要上课了,大家吃点儿茶果垫垫肚子,这是我亲手做的我们衢州的茶饼,市井点心,比不得诸位姐妹们日日吃的精致小食。”
茶饼用缠枝莲纹攒盘盛着,每个小格子里各四个婴儿巴掌大的圆饼,有粉红、黄绿、青蓝等几种颜色,也分别对应几种口味。
深闺大院的小姐们很少吃得到市井小吃,反而更爱这个,譬如玉菁就先拿起一个黄绿色的尝了一口,她口刁,从不奉承人,吃了却也忍不住夸:“这茶饼酥脆,蕴含的茉莉香不像外头买的那样浓郁,很合我口味。”
“你喜欢我就多做些,回头叫鹿鸣给你送些来,”尹素梅欢喜道。
“那真辛苦你了,你是客人,我还叫你做这做那的。”
“可别这样说,我不过无事时做些点心打发打发时间,你们愿意尝两口,便是认可我的手艺了,”说着看了眼始终坐在座位上干喝茶的玉菡和玉芙,脸上有些讪讪,“两位妹妹不喜欢吃茶饼?”
玉菡瞥了眼那茶饼道:“我向来不吃这样的点心,”她嫌这东西没有响亮的名头,不配进她的玉口,玉芙则道:“我才刚吃了点心来的。”
尹素梅最后看向茵茵,她是众多姐妹中唯一一个到今日还没同她说过一句话的,因此她特地端着攒盘走过去,递给茵茵,“妹妹尝尝看。”
人家都端到面前了,茵茵也不好再拒,于是挑了个粉红的,咬下小小一口……
“如何?”
茵茵轻轻嗯了声,吃了几口茶饼,又抿了口茶。
紧接着庄嬷嬷过来了,茵茵连忙将剩下一小半塞进口里,和众人一起将茶点收起,放到开卷堂后的小桌上,尹素梅仍回玉菁身边坐下,接着上课。
这堂课上,茵茵忍不住一直盯着尹素梅的背影,庄嬷嬷在上面讲什么她也没听清。
不得不承认,茶饼确实做得地道,她原先在扬州时便吃过市面上的茶饼,远不及这个味道清雅,可见尹素梅不仅人生得好,性子温婉,有才学,还会做点心,简直浑身上下都闪着光,自己在她面前,只是个未开化的小姑娘。
就这样在心里叹了整整一堂课,终于等到下堂。
因开卷堂中几个姐妹都不同玉菡说话,她一下堂便立刻收拾书袋走人,不肯多逗留一刻。
尹素梅望了眼远去的玉菡,随即又端了攒盘来劝茵茵和玉芙吃点心,“平日极少见到两位妹妹,也不来我那里玩耍,今儿做的点心好歹赏脸。”
盛情难却,茵茵只得叫兰香帮着收拾书袋,她自己坐下来,在一旁静静地吃茶点。
“咱们几个晚些回去,一起谈谈闲天岂不好?”玉菁道。
如此,玉芙才重新坐下,也拿起块茶饼尝了口,在口中略微一咂摸,她便笑向玉菁道:“同我娘做的桂花小团糕味道差不多。”
“桂花小团糕,那是什么,我却没吃过,”尹素梅走过来,望向她,突然眼神顿住,定定看着玉芙的额头,诶了声,“妹妹额上怎么了,是伤了还是脂粉没涂匀?”
玉菁和茵茵闻言,都放下手中的点心望了过去,只见玉芙额前碎发教风吹得向两边撇开,露出宽广的额,额上凸起两个粉红的像被蚊虫叮咬出来的包,玉菁忍不住问:“这时节了还有蚊子么?”
玉芙连忙抓了抓额前碎发,把额头遮盖好,道:“都是我院里女使伺候得不用心,明明挂了帐子的,夜里还是听见蚊子嗡嗡叫,都不知怎么进来的。”
玉菁知道孙姨娘闹着要往自个儿院里添人手的事,怕玉芙又提起来,便不接话了,尹素梅不知内情,接口道:“那就换个办事用心的女使。”
玉芙看向玉菁,玉菁低头看着攒盘里里的点心,玉芙只得收回眼神,道:“我已骂过她们,谅她们往后不敢了。”
“其实用些脂粉遮盖住,旁人也瞧不出来,”尹素梅道。
提到这个,玉芙更来气,“近来的脂粉也不好用,不好上色,须得涂厚厚的一层,涂了还痒痒。”
“是么?我的倒挺好用,没觉着什么不妥,”玉菁说着,看向尹素梅,“你用着怎么样?”
尹素梅是借住的客,怎好意思说主人家的东西不好用,便道:“我用着也还好,就是香味过浓了。”
玉菁又看向茵茵,茵茵忖了忖,道:“前两个月送来的脂粉头油比原先好得多,后头不知怎么,又用回原来的了,想是底下人怠慢。”
下人们只怠慢玉芙、茵茵和尹素梅这样后台不硬或没有后台的,对玉菁是奉承还来不及,怎敢以次充好,让这位千金大小姐用不好的胭脂?
玉菁似有所悟,“底下这起子奴婢贪心不足,回头我告诉母亲去,还有什么不妥的,你们一并说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
“新送来的瓜果好些都不新鲜,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玉芙问。
茵茵颔首,“奴婢们这一季的秋衣还没送来,这都快中秋了。”
尹素梅在旁不好发言,但玉菁紧盯着她,“素梅是客,定比我们身在府中的体会得更深,你也说,不必拘谨!”
尹素梅低头忖了忖,这才拣了个无关紧要的说,“譬如我前儿夜里出门来寻你,看见几个守夜的婆子聚在一处说话,说这高门大户的进不来贼,天黑了众人都已睡下,也就懒得多一番手脚去查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