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不好了,姜老头子失踪了。”
姜凝如遭雷轰,脑袋一片空白,手机顺着手心滑落。
良久,才回过神,她连忙捡起手机,抖着声音问:“我爸什么时候丢了?”
“护工说出去买菜的功夫,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先别说了,你在公司好好待着,我去找你。”
陈雯心急如焚回答道:“你别害怕,看看手机定位。”
“好。”姜凝切断了电话,惊慌失措的杏眸望向手机。
点开软件后一看,浑身顿时僵硬,随即抖得像筛糠。
那个位置,她太熟悉了,脑海里走马观灯地闪过很多过去的场景。
来不及多想,她大步地跑出公司一楼大厅。
对面街道,陆少睿抱着一束玫瑰花朝着她跑来。
但姜凝仿佛没看到她,神色惊慌,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
正值下班高峰,大雪纷飞,柏油路上车潮如流,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一定会出事。
他心骤然一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两下,加快步伐朝着那一抹娇小的身影跑去,
边跑边喊:“姜凝,你别跑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男人的体力毕竟比女人要好太多。
不过会儿,他就追上了姜凝,扣住她的手腕,拦住道:“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我爸走丢了,我担心他出事,我要去找我父亲。”
姜凝甩开他的手,小脸急得一片通红,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睫不断滴落。
陆少睿心口滋生出细密的心疼,按压焦躁的情绪,平静地嘱咐:“你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跑听见没,我去把车开过来,带你去找姜伯父。”
说罢,他转过身,折返回去取车。
过了一会儿,陆少睿开着车停到了姜凝脚下,降下车窗,侧过脸看她,“快点上车,姜姐姐,外面冷。”
姜凝迟疑了几秒,弯着腰钻进了车里。
“我们先去哪里找?”
陆少睿单手扶着方向盘,深邃漆黑的眼眸看向她,“先去伯父最熟悉的地方找吧。”
“不用了,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姜凝指了一个地址给陆少睿看,嘴巴里急声道:“就去这个地方,定位显示我爸就在这个地方。”
陆少睿手机导航了地址,脚下油门一踩,奔着目的地驶去。
不多会儿,车子停到一座废弃的游乐场门口,陆少睿跟着姜凝下了车。
看了老旧的牌匾,以及斑驳生锈的大铁门,眉心紧拧,“姜姐姐,你确定伯父跑到了这里?看着不像啊,会不会出错了。”
姜凝摇摇头,认真回答:“不会的,我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来这里玩耍。”
说着,她找到一处墙角,找了几块石头做踮脚。
手臂把住墙头将所有力量汇聚到手心上,用力一蹬,眼看着就要跨进了墙头,身体骤然抽空了力量,朝着反方向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姜凝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响起大男孩低沉磁性的声音,“姜姐姐,我帮你翻墙。”
陆少睿把女人轻轻放下,走到墙角蹲下,扭头温柔地看她,“踩着我的背翻墙过去。”
“我......”姜凝张了张唇,嗓子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话了。
她看着大男孩俊美的容颜,眼泪顺着苍白的脸滚滚而活。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有了做人的意识,一位认识不几天的大男孩把她当作了人看待,
而不是像盛若雨那样贬低她是杀人犯,恨不得把她当蝼蚁一般踩在脚下。
那一瞬间,姜凝才意识到,一个杀人犯卑微地得到了尊严。
他正一点点地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后来给她一个脆响的巴掌,又把推进了深渊里,让她再也不敢奢求任何人的施舍了。
“喂,姜姐姐,别愣着了,快点踩着我的背翻墙。”
陆少睿见她呆滞地站在原地,随即,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无奈劝道:“我不嫌弃你,我身上那件衣服不值钱。”
扑哧一声,姜凝忍不住弯了弯唇,我不嫌弃你。
这是她入冬以来听过最动听的话,简朴,干净,很久没人纯粹地关心她了,温暖的感觉融化了心脏上的覆冰。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踩着男人的结实有力的脊背,借着巧劲,她翻过了墙。
随后,陆少睿跟着跳下来了。
眼前荒芜,败的景象化成了碎片,朝着姜凝袭来。
所到之处,皆是小时候嬉戏的场景。
她这一生,只有两个人把她顶天立地举起来,一个是姜玉东,一个是陆少睿。
七岁时,家里遭遇了滑铁卢,姜家负债累累,姜玉东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挣钱还债。
小姜凝那时候玩心大,看着同龄小伙伴都有父母陪伴去游乐场,而她像一个留守儿童,待着家里蒙着头写作业。
那时候,父亲愁容满目,她也不闲着,放学写完作业后,跟着他出去摆摊,一摆就是一晚上。
这样的小姜凝心疼到让人忍不住落眼泪。
姜玉东手里的钱全部用来还债,没钱买票。
于是,每晚收摊后,他就带着小姜凝爬墙头,到游乐场里玩耍,直到小姜凝玩腻了,他再也没来过。
回忆历历在目,姜凝泪腺飙升,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落。
她的父亲谁也记不住了,但偏偏记住了七岁的小姜凝。
爸爸,姜凝不委屈,一点都不苦。
她知道姜玉东即便老年痴呆了,但依旧觉得愧对幼年的小姜凝。
可她真的不苦,哪怕跟着父亲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骤然,姜凝心疼的视线落在旋转木马不远处一抹身影,迈开腿朝着肉眼可见的斑点跑过去。
“爸爸,你想要吓死我啊。”
晶莹的泪水糊湿了脸,隔着初冬如刀的寒风,刮得脸颊生疼。
她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担心死了,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想要急死我么?”
一个孤寡老人,行走在寒冬里,光冻就能冻死,万一出点意外。
她以后怎么独活于世,去世后,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
“我,我要找女儿,你们都拦着我。”
姜玉东不满地撅起干裂的唇瓣,眼眶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姜凝气炸了,多日积攒的委屈瞬间破防,她朝着老爷子怒喊道:“小姜凝早已经死了,你没小女儿了。
你有的只有我,我是你的大女儿。”
死字仿佛刺激到了姜玉东,一股钻心的疼痛在脑海里蔓延开来,似乎埋葬黑暗处的记忆想要破土而出。
他抱着脑袋嘶吼道:“我的女儿没死,她只是被警察带走了,她还活着,你这个大骗子。”
话音刚落,姜凝捧着父亲苍老的脸,欣喜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想起来我了?”
下一秒,姜玉东赤红的眼眶里被一片迷茫取代了,唇角掀起,“你在说什么啊?我不认识你。”
苍天啊,她就不该心有所盼,给了一丝希望,随后又把她狠狠地丢弃。
她心如刀绞,太痛了啊。
“啊!”姜凝抱着父亲,冰天雪地里响起女人悲伤无助的哭声。
陆少睿站在旁边看着姜凝像受伤的小兽释放着悲鸣。
胸口仿佛被重重地砸了一口气,沉闷的快要窒息了。
怪不得,姜凝眼底一片死寂,仿佛平淡无波的死水,看谁都一样淡漠无情。
怪不得,姜凝说她爱钱,能不爱钱么,父亲老年痴呆,光护理费就要一大笔费用。
他若是早点出现,把她护在羽翼之下,也不会让她堕入地狱。
他恨啊,恨自己没在最好的时光给她最极致的宠爱。
良久,姜凝哭够了,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挽着姜玉东的手臂,把他从冰凉的地面拽起来。
哄着道:“爸爸,外面太冷了,我带你回家。”
姜玉东眼神澄澈,十分乖巧,大概潜意识认为眼前的小姑娘是一个良善之人。
她和陆少睿把带出了游乐园,陈雯也正巧赶了过去。
望向姜玉东忍不住怒骂:“老爷子真是个磨人精,让人一顿好找,再跑出去把你腿打断。”
“这位是?”她看到姜凝身旁的尊贵男人,光那一身名牌就戒指不菲。
于是,她诧异问道:“不会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吧。”
陆少睿唇边上扬,搂住姜凝肩膀,亲昵介绍:“我不是她男友,是她的小奶狗弟弟。”
“啧啧啧。”陈雯巴拉着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丢给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确实是弟弟。
“别傻站着了,赶快回家,我快冻死了。”
话落,陆少睿领着两人上了车。把她们送到清幽别院下去后。
他喊住了姜凝,“等一等,我有东西送给你。”
他修长的手摩梭着衣兜里的戒指礼盒,觉得有些冒昧。
于是话峰一转,视线落在了大束玫瑰花上,朗声笑道:“玫瑰花送给你的,祝你今夜有个好梦。”
殊不知,就是这一念之差,陆少睿彻底失去了姜凝。
后来他每每想起这件事,只感觉心脏凌迟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