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升从来就没有容人之量,而且睚眦必报,但沈轻虞仍然毫无惧色,一语双关地回敬道,“徐公子,多保重。”
云麓书院是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院,徐明升是被云麓书院赶出去的,试问,江南还有哪个书院肯收下他,即便徐明升有杜夫子的亲笔举荐信,难道她就不会派人将徐明升的无耻行径大肆宣扬,他不忍,她就不义,让徐明升没脸在江南的任何书院待下去。旁人她管不着,但让徐明升这样的卑鄙小人考中了举人,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她死了也不甘心。
徐明升拂袖一甩,虽然走得昂首挺胸,但还是遮不住他的一身狼狈。
“杜师兄,我先行一步。”霍夫子作揖,也带着他的弟子离开。
杜夫子还礼后,便在桌案前坐下,其余的学子,紧跟着依次坐下。
“沈子清,还不快坐下!”
沈轻虞是南荣晏带来的,杜夫子自然不会将她赶出讲堂,但因沈轻虞的得理不饶人,使得南荣晏将他的弟子徐明升逐出云麓书院,因此,杜夫子对沈轻虞现在可以一脸的不善。
不过,杜夫子的这句话,却是等同于承认了沈轻虞也是云麓书院的弟子。
这个沈子清莫不是大有来头,竟然可以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入云麓书院读书,在座的学子心中震惊,而看向沈轻虞的眼中,却是带着不屑,原来跟那个萧青野一样,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怪不得敢如此的嚣张。
沈轻虞站着不动,南荣公子却一把拽起她,将她带到讲堂的最后面,并按下她的肩头,让她坐下。
随后,南荣公子一掀长袍,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师,开始吧。”
南荣公子淡淡地出声,却把杜夫子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雕翎扇,自从子予进入云麓书院,就从未来过讲堂,一般都是他私下授课,当然,子予的天赋极高,一点即通,未出半年,就大有所成,一年后,更是将云麓书院藏书楼所有的书都看完了,还融会贯通,引经据典常常将他这个夫子也难住。
讲堂内的学子,正襟危坐。
意识到自己在弟子们面前失仪,杜夫子尴尬地咳了声,翻开书卷,“老夫今日讲得这一篇,是关于礼记中的礼运。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这就是先生授业解惑啊,沈轻虞这是第一次坐在古代的讲堂之中,听先生讲课,似乎跟她寒窗苦读的十几年,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子予,夫子是不是指桑骂槐,在说你仗势欺人啊。”沈轻虞压低了声音,玩笑道。
“胡说。”南荣公子低斥了她一句,仍是一副仙人入定的模样。
“夫子,有人说你在胡说…”杜夫子瞧沈轻虞不顺眼,但沈轻虞也不客气,直接在他的讲堂上,打断杜夫子的话。
杜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面上仍镇定道,“何人。”
沈轻虞笑得无辜,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南荣公子,“是他。”
是子予,杜夫子诧异,满堂的学子,也是个个惊讶,南荣师兄竟然说夫子在胡说,这不是当众给夫子难堪吗。
南荣清俊的面容,愕然,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杜夫子当然不会相信沈轻虞的话,他摇了摇手中的雕翎扇,故意刁难沈轻虞道:“沈子清,你给老夫说一下,这篇礼运讲得是何意?”
杜夫子在云麓书院当了几十年的夫子,却在今年,遇到了两个令他头痛的弟子,第一个是萧知府的七公子,他授课,那萧七公子就在讲堂上睡得一塌糊涂,这不明摆着在告诉云麓书院所有的学子说他这个夫子不会授课,竟能让弟子在讲堂上睡过去,若单单是这样,杜夫子也不会那么生气,问题是,当他用戒尺敲醒萧七公子,问他所讲的内容时,那萧七公子居然可以对答如流,而且还是慵懒地趴在桌案上,闭着眼,边打哈欠边说的,这样一来,倒显得他这个夫子没事找事了。
若非看在萧知府与他私交甚笃的份上,这样的弟子,他早赶出云麓书院了,至于第二个,就是今日刚来的沈轻虞,不仅在讲堂上与他的得意门生窃窃私语,无视他这个夫子的存在,还敢打断他授课,简直是气死他了。
有那么一刻,杜夫子倒宁愿沈轻虞还不如与萧青野一样,趴着睡觉,也免得给他添堵。
“夫子,这可是您让我说的。”沈轻虞眼中狡黠,站起身道:“南荣师兄说,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人有私欲,顺人情虽好,但也需克己复礼,然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阴一阳为之道……”
沈轻虞刚开始说的时候,杜夫子还在暗赞她这般年纪却已懂得不少,着实难得,但越听,杜夫子的整个脸就越沉,到了最后,几乎是沉到了极点,当着圣人之面,这个沈子清竟敢毫不避讳地提到男女之欲,真是胆大至极。
在场的学子有不少听得面红耳赤,可能是他们想到了府中与姬妾欢爱的情景,而南荣公子的俊颜也微微染红,他有跟她说过这些吗,这丫头,又在到处毁他清誉了,果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杜夫子气得眼中冒火,可偏偏礼运之中确实是讲到了男女之欲,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却是存在的,杜夫子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你坐下。”
再让这个沈子清说下去,这些弟子,哪还有心思再读书。
“谢夫子。”沈轻虞虽然面不改色,但自己也是心跳如鼓,心虚地不敢瞧南荣公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