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就和李氏有关,毕竟自己制作火药只需要从爆竹里将火药装入酒坛子里,用泥土封好,火药到达一定数量,那么只要有火,不愁它不会炸,凶手的本意也并不是制造打战用的炸药,用量无需太多,能炸死或炸残钱咏就行。”沈寂轻声道。
千澜凝眸,“大人怎么晓得火药是装入酒坛子里?凶手?这么说大人认为钱咏并不是死于自尽?”
“下次要问问题,一个一个的问。”
他慢条斯理的顺衣袖上的褶皱,“我在起火的书房发现一块碎瓷片,上面有很大的硝石味,所以猜测凶手是将火药放在酒坛子里放入书房之中。”
“钱咏身前是和吴坤在喝酒,用这个方法最能成功。”
“至于这案子是不是谋杀。”沈寂学着千澜的模样摊手,“没到最后,本官不太喜欢过早的下定论,但钱咏既然已经拔刀自戗,那火药就不太能是他准备的。”
千澜想起书房旁边的账房也起了火,于是道:“没准就是他准备的,账房也起了火,搞不好是他做生意赔了钱,或者做的生意见不得人,他自尽顺带着将账本烧了,毁掉证据。”
“那你觉得他这么做官府不会更加起疑?”沈寂反问她。
账本毁了不代表证据就永远没有了,只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善后,那么凭沈寂的能力,在山东或北直隶也不难查出些什么。
何况还有锦衣卫。
厂卫眼线耳目遍布全天下,只要他们盯上的人,怕是插上翅膀怕也不能逃太远。
千澜禁口,是她草率了,办案不能全靠猜。
沈寂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错,书房和账房隔着一个甬道,才刚刚下过雨,账房的火起得不对劲,而且只少了些他生意上的账本,可府里中馈这一块却丝毫未损。钱咏在山东的生意兴许真有问题,我会让人去山东查的。”
千澜脸色好了点。平时别人说她什么她都不怕,最怕就是别人说她没用,尽会帮倒忙。
好在沈寂最近对她多有包容,虽然不知因为什么,但这态度她很受用,心里便没有任何介怀,又笑嘻嘻地将后面的话都说了。
“从朱姨娘处得知,钱老爷与李氏最近两年关系很不好,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还曾惊动过李氏娘家的人,险些休妻。所以不排除李氏与他因感情不和而杀人的可能。”
“我在盘问李氏的时候,确实也并未感觉她有多伤心,而且很寡淡,我问她钱老爷平时喜欢什么的时候,她显得很激动,说钱咏平时爱皮影戏成痴,如姨娘就是他在看皮影戏时认识的行首,没两天就接回府抬了姨娘。说起如姨娘,她更是恨的牙痒痒。”
“我还特地问了年关负责鞭炮采买的是谁,大人猜我听到了什么?”千澜笑望着他,一副你不可能猜出的模样。
沈寂看她半晌,“府里中馈并非李氏主持,李氏主母之位行如虚设。”
这是肯定句。
千澜惊讶道:“大人怎么知道?”
沈寂淡笑不语,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文清候府五房同样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的五叔因宠爱一个姨娘过重,分府别住后将府里的中馈交给那小妾操办导致宠妾灭妻,家宅不宁,他的一个庶弟也死在那时。
后来以那姨娘被处死了事,他五婶那时每日的怨妇模样他记忆犹新,但这事儿不能说,家丑不可外扬。
“这府里中馈如今是朱姨娘在管,又有老太太撑腰,府里无一不服,鞭炮的事情也是她安排的。”
“如果是府里的人投放的火药,那只能是在鞭炮里动手脚,在外购买火药很不可能,咱们可以从这开始查。”
沈寂点点头,从圆椅上站起来,“有些事情问府中下人或许更清楚,等你问完了钱府大小姐,就先回家去,明儿再提两个下人去县衙问话。”
是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四舍五入算不算他怜香惜玉?
无论是什么,她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于是看沈寂里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更加高大伟岸,脸上笑开了花。
伍六七循着她目光看去,不由啧啧称奇,“啥时候你和沈大人相处这么融洽了?瞧你笑成那样,人都走了,头发丝儿都看不着了!”
千澜拍他一下,“说的什么话,面对上司的关怀,做下属的自然需要表露谢意啊,我这叫表露出我的谢意懂不懂?”
“扯呢。”伍六七切了一声。
钱依儿带到,两人也很快落座,伍六七握了握笔,赶在千澜开口前提议,“这笔我都握了那么久了,手早酸了,要不你记会儿,我来问?”
千澜连忙摆手拒绝,“那不行,你字写的好看,你写你写。”
伍六七低头看着自己歪歪扭扭姑且能看得懂的字,皱起眉头,神色复杂,既有被人夸了的意外,又有觉得难负胜誉的愧疚。
忸怩几下,千澜已经开始问话了。
“平日你爹对你怎么样?”
穿着水青色云纹褙子的姑娘黯然失色,苦笑道:“姑且算爹。”
千澜神情微动,这评价可着实不算高。
“姑娘和你爹爹似乎,有点隔阂?”
钱依儿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要将我送给那样的人做妾,我能认他这个爹,就已经是我有良心了。”
“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千澜眯眼看她。
“年过半百,身有恶疾,却能帮到他生意的人。”
千澜闻言不禁唏嘘,将一个花季少女送给一个半老头子为妾,钱咏此事做的好不厚道,钱依儿可是他亲女儿,就这么一个闺女!
什么人能让他这么舍得,不惜牺牲自己的独女?
千澜道:“你姨娘说的婚事,就是此事?那最后是如何作罢的?”
钱依儿点头,说到这里已目含泪水,好不娇柔,“……是太太去求的老太太,但父亲仍然不同意,太太因此还和父亲吵了一架,后来我握着剪刀去正房闹,被藤条打了一顿,这婚事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