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问他:“你当夜所见到的影子是什么样的?”
铁柱道:“很黑很重,印在窗上也很大。”
“所以你并不确定窗上的人影就是你家老爷钱咏的?”
铁柱点头:“当时我没进去看,门窗也紧闭着,确实不能确定是不是老爷,只是轮廓很像。”
“你看看,当夜你所见到的黑影可是这般?”沈寂向伍六七交换了眼神,后者会意,匆匆去了后堂,不一会儿将事先准备好的皮影、煤灯等物拿出来。
伍六七命人将影幕抬到大堂正中,将煤油灯放在影幕之后,再让人将一块白素布块展开,放置在影幕之前。
很快众人便见到了煤油灯照射皮影,将影子投在了白布之上,但伍六七控制的皮影却与寻常皮影不甚相同,寻常皮影有棱有角,人物或许很僵直。
但眼前的皮影经过仔细修剪,投出来的影子几近以假乱真。
铁柱大惊,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眼前道:“是,草民当夜见到的黑影就是这样,不过没这么淡。”
郑羽笑了声:“这是大白天的,自然没有晚上那么重的影子。”
在场众人恍然,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曾有才不禁问道:“小沈大人,难道吴坤就是用此计迷惑铁柱,营造出钱咏自尽的假象的?”
“八九不离十了。我在火场发现一把匕首,一块未烧完的皮影。钱咏爱皮影成痴,书房有些皮影不足为奇,但我曾问过风如春,出现在钱咏书房的皮影做过特殊裁剪,比市面上所见的更像人影。”
沈寂靠着软枕,说道:“当夜在钱家时,钱府管家成叔曾说吴坤是亥时离开钱府,大火起于半柱香以后,时间上有很多人都在场,自然毋庸置疑。”
成叔作为钱府管家,今日自然也到场了。在听到沈寂的话时,他比任何人都要震惊。
吴坤是他亲自送走的,可眼前黑影在灯火的跳动下微晃,他不禁要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亲手将杀害自家老爷的凶手送出了钱府。
“但是在吴坤离开钱府时,还有一人留在了钱咏书房中,就是大淮村村民谢三。”沈寂示意伍六七将影幕等东西全部撤下,扭头看向钱府管家。
“成叔!”
成叔回神:“草民在。”
“本官问你,吴坤来钱府时可是乘坐了马车?”
“回大人,正是。”
“马车上确定只坐了吴坤一人?”
成叔想了下,摇头道:“当时吴老爷的马车是直接从大门进入,二门下才见他下车,确实是只见到了吴老爷一人下车,但车上还有没有人,草民不能确定。”
“二门距书房很近,若那时谢三从车上下来,悄悄进入书房,有无可能不被人发现?”
成叔眸光闪烁,“很有可能。”
沈寂点头,“既然如此,那想来谢三就是藏在吴坤的马车上,从而进入钱府了。”
“当夜吴坤乘马车来到钱府,钱咏只当好友寻他喝酒,殊不知吴坤此来存了杀心。”
“他知道钱咏的书法不轻易让府内的人进入,所以有恃无恐,在杀害钱咏毙命以后,让大淮村谢三利用皮影营造一副钱咏自戕而亡的假象。”
“吴坤亥时离开钱府,制造了无法质疑的不在场证明,钱府门房几位下人以及管家都可为他作证。在他的计划里,在发现钱咏之死以后,钱府必定大乱,谢三便可趁乱出府,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任何人都无法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知道入夜一深,钱府在前院的小厮会回二门处的倒座房歇息,书房恰好离倒座房不远,所以那个时候必然会有人经过。”
“他算准了一切,但却不知道贞娘也想杀害钱咏,她送进去的酒里竟有火药,在铁柱发现自家老爷自尽以后,那酒坛内的火药发生爆炸,霎时间起了大火,谢三也没能逃出书房。”
“这就是钱咏案的始末。”沈寂高声道:“本官已将吴府掌事吴忠收押入狱,一切证词皆已画押,他也承认了自己跟随吴坤谋害钱咏的全部过程,很快县衙便会递上提刑按察使司,请府衙做决断。”
说罢他将手里惊堂木一拍。
“将罪犯贞娘押入牢房,听候发落,退堂。”
至此,钱咏案终于告破,珑汇人将这案子传的神乎其神,都说钱咏表里不一,恶有恶报。平日里和和气气,可暗里却得罪许多人,难怪死的这样惨。
钱老太太朱氏在得知案件真相以后晕过去几次,一直浑浑噩噩地,老人家身子骨脆弱不堪,这场大病竟竟就在八月底便撒手人寰了。
钱大娘子李氏大受打击,在忙完朱氏的后事以后就举家迁往长沙府,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珑汇渐渐归于平静,除了沈寂几人,没有谁想起钱咏案的各种纰漏,百姓在意的是凶手有没有抓到,至于其他的,还没有他们今夜晚饭吃什么菜重要。
府衙下发文书,由于吴坤自尽身亡,只将吴府财产充公。而贞娘杀害谢三是为无意,但私用火药也是一桩重罪,判了流放。钱依儿不顾钱家人反对,执意要一同前去。
千澜听说,直夸赞她拥有好一番风骨,若不是生为了女儿身,只怕都能领兵打战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这个案子绝对不像在县衙大堂所说的那么简单。
钱咏与吴坤在山东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春风坊大火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还有伤近墨的人,在马背山刺杀沈寂与千澜的人又是谁?
这些都不清楚。
当初下毒毒害孙小李,以及赵霁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大脑门”也随之销声匿迹。
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一般。
十日之后山东的流影传来的消息,在山东所有矿山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常情况。
沈寂拿着他传来的书信陷入了沉思,流影是锦衣卫,厂卫眼线遍布天下,他若说没有异常,可见是真的。
但他觉得不应该,山东金怀一之死是真的,钱咏一事也是真的,如果不是私开矿场,那为何钱府每月有这么多的进账?
难道真的是他想太多了,还是说背后之人隐藏太深,已经强大到锦衣卫都拿他没办法了?
一时间烦闷不已,披了衣裳出门溜达,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晃悠,不料走到了海棠巷子。
他才发觉,钱咏案结案至今已有十来日,他还没有去看过千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