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提起爱这个字眼。
她曾经觉得情爱应该会离她很远,毕竟有时候想娶她和爱她存在细微的差距,正如此刻的她在听到沈寂的话后的心思,和当初听到沈寂说要娶她的心情十分不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也说不上来,但不知道是不是风雪遮了她的眼。
忽然她很想哭。
怀里的人久久不说话,沈寂松开她,低头就看见姑娘泪涔涔的小脸,一时惊诧,抬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残存的泪水。
“哭什么,如今可是腊月,小脸不要了?”带着担忧话语入耳,千澜就更想哭了。
她一把扑进沈寂怀里,呜咽了好半晌,断断续续地哭诉。
“大人,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也很害怕,我,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我怎么的就来这里了,我就是和爷爷去扫墓,忽然一下晕了过去,醒来我就成了赵千澜,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心里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也没个人能说说话,我怕吓着他们,也怕他们都当我是怪物……”
越说越没声儿,越讲越觉得委屈。
安静片刻,千澜从他怀里抬起头,眉间皱成川字,带着哭腔问道:“大人,我刚才说的,你听懂了吗?”
沈寂此刻的表情很复杂,茫然地点头,“听懂了。”
千澜松开他,胡乱把脸上的泪水拭净,又揉揉被风吹得发僵的小脸,“那大人可有被我吓到?”
说完自己又觉得奇怪——什么叫被她吓到?她是什么妖怪吗?
沈寂微微抿唇,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伸手捏捏她的脸,反问道:“你所说的世界,可也是和这里所差无多的一个天地?”
千澜一愣,“差不多吧。”
沈寂又问:“那里的你也有慈爱的父母,也有挚友相伴?”
“有,有呀!”还能淡定如常的问她这些,想来是没有受惊吓。千澜望着他清澈的眼眸,莫名就很有些心安。
哪知下一刻就见沈寂眉头微挑,凑近她几分,“那个世间的你,年岁几何?可有婚嫁?可有心爱之人?”
“啊?”千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头摇成拨浪鼓,“没,没有,我没嫁过人,都单身十来二十年了,没人来娶。”
所以她在担心他受惊吓,这个男人却在问她心里有没有白月光?
侧重点如此清奇?
完了完了,她们家沈大人清风朗月的人设到这里算是崩了!
沈寂却目光坚定地盯住她,轻笑道:“既然你亦是为人子女,受高堂养育之恩长大,亦是有血有肉的女儿家,我也不曾横刀夺爱,又怎会是怪物呢?左不过你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我又恰好遇见了你,这是缘份,并非奇异怪志之谈。”
想过沈寂听到她自异世而来以后的多种反应,但唯独没想到他能这么平和冷静的接受,甚至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内心,仍然愿意向自己靠近——他这番话足够她感动很久,很久很久。
男人如画一般的眉眼间仿佛藏满爱意,一眼能望见余生所有的欢喜,热烈且纯粹,温柔且坚定。
怎么办,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沈大人啊!现在比以前更喜欢。
“大人,我毫无征兆的来到这里,万一有一天我还会无所预兆的忽然回去,回到我所在的那个天地,你会难过吗?”
她其实一直都在担心此事。
就像她想象不了现代的父母亲人失去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模样,她也想象不出这里她所爱的人在失去她之后会如何。
老天爷乐忠于执行他自己看似毫无破绽的安排,丝毫不会管你乐不乐意。
“瞧着脑袋不大,想的事情倒是不少。”沈寂摸摸她的小脑袋,嘴角不自觉就漾开笑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等到我不能等为止。”
话音未落,就见千澜一个飞扑挂在他身上,撅起小嘴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大人,我饿了。”
沈寂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宠溺。
“想吃什么?带你去吃。”
“我听长清哥哥的。”
她甩了甩肥大的道袍袖子,挽住他的手臂,笑容明媚。
……
下晌传来易山被捕入狱的消息,但官府派人去易家村搜查时,有关于扶凌门的一切已被抹去,一行人如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动作快的惊人。不过在村子里搜出大量生铁,以及一个地下锻造作坊,好些做好的兵器还来不及销毁。
易山私开铁矿一事,证据确凿,衙门的人很快就将此事报上三法司,甚至上达天听,结果虽还未传来,但免不了一个斩首。
如千澜所料,临清这地方的官儿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官,全赖沈寂与郑殷压着,官府的人不得已只能老老实实办案,顺带着易霜家的案子也水落石出。
易山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为了区区铜臭居然丧心病狂到与扶凌门的人里应外合,夺走易霜他爹的掌家权,此事一经公布,临清举城哗然,群情激奋扬言要将易山这厮碎尸万段,才能解人心头之恨。
短短一日时间,易山已经到了过街老鼠的地步。
对此易霜却很平静。
易山伏法,但她的父母兄长终归回不来了。
易家村几位颇有威望的长老立马找到易霜,明面上是为易山之事致歉,希望她能原谅易家其他人,回到祖家继续生活,亦表明要为易江迁坟回临清,将其葬礼风光大办的心意。
易霜理都没理。
若问追责该怎么追,易山是名副其实地始作俑者,但易家村这些长辈族老不见得就是什么大好人,若无他们见钱眼开在背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易山想要控制这一整个村子的人私开铁矿,与贼人合作,也是难如登天。
现在他们会来找易霜,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为了什么。
她为人善良但又不蠢。
以德报怨的事谁爱做谁做去,总之她易霜不做。
于是,翌日天光还没大亮,她就背着个小包袱,毅然决然地跟随千澜等人北上北直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