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临近黄昏,夕阳的光芒落在青山之后,如轻纱笼盖,夜幕将至,京郊已陷入宁静。
忽而一道马儿嘶鸣声自山谷下传来。
伍六七坐在车前赶马,望望四下,心里升起一抹不安。
这地方过于寂静了。
“千澜,你们坐好,他们要来了!”
车内的千澜闻言撩起车帘,眉头轻蹙,“伍六七,你小心赶马,慢些。”
与此同时,所隔不远的山头上陡然出现一辆马车,车身通体为玄色,只有车檐下那一盏绘着凌霄花的灯有些许颜色,车外站着七八人,簇拥着马车,一行人位于至高位,恰能将山谷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望着山下那辆马车愈发近了,其中一人上前禀报,“门主,他们到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说罢车帘微动,下一刻,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挑起帘子,车内人露出半张脸,朱唇轻启,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她们没带护卫,可见是设了个个局引想我现身,准备瓮中捉鳖,这套子做的属实错漏百出,但......”话至此,她轻声笑起来,“赵千澜,倒是挺会拿捏人心。”
一旁的侍卫有些错愕,“属下愚昧。”
今日的她像是心情很不错,竟还耐着性子解释道:“她知道我会来寻默言,于是敢明晃晃地用默言这个鱼饵引我上钩,如今沈寂入狱,刑部与大理寺都不会帮她,偌大个京城之中,能在她身后护佑她的,唯西厂聂允尔!相信此时西厂的人正跟在她们身后,就等着我们现身,好将我们捉拿了。”
“门主,那我们如今该当如何?”
女子轻笑,放下车帘道:“他们不惜以身入局,这出戏我若不陪他们唱罢岂不可惜?便遂他们的愿,将烟点起来,先摆脱西厂的人,事成后把人带去法善寺,若有任何纰漏,你明白该如何做的。”
他们是门主身边的死士,他们的命自被门主救下那一刻起,便只属于眼前这个女人,任务若失败,就只配去死。
半刻钟之后,林中惊起几群鸟儿,一支带着浓烟的利箭飞快没入马车车檐,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伍六七咳嗽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千澜心里不由一颤,拽着月芷的手收紧,目光凝重,“他们来了!”
她又挑起车帘看了看外头的景象,浓烟渐大了,只怕身后跟着的西厂侍卫难以视物,将他们跟丢是早晚的事。
思及此,她掀开坐垫,拿出早前藏好的两把弓弩,将其中一把交给月芷,“掩好口鼻,一定要活着。”
说罢掀开车帘,自顾蹿了出去。
伍六七正手执长剑,警觉地立在马车一旁,“这烟并非迷烟,看来他们并不是想杀我们。”
闻言,千澜不由一笑,“他们知道这是个局,但徐凌还是来了,可见默言姑姑于他而言当真很重要。”
知道这一点,她心里终于安定了一些,这倒也算是有张谈判的底牌。
“那如今我们怎么办?”伍六七问。
千澜拿起弓弩,朝烟雾中随手射了一箭,“先负隅顽抗片刻,再束手就擒。”
伍六七望向她,“别受伤。”
千澜却笑了,“这可说不准,我还没受过伤呢,大概会很疼吧?”
话音刚落,十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未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为首之人沉声下令,“拿下。”
千澜心中一沉,想来这场架是必须要打了。
伍六七已提剑迎上。
千澜亦抽出腰间的长鞭,飞身越上前去。
抵达京城的这半年里,她虽杂事不多,但却十分好学,如骑马、练字、经商这些……沈寂还不时会教教她长鞭。
如今的她不说武艺高强,这场必败的架倒是能打上几个来回,只见她在人群中挥舞长鞭,在烟雾中宛若一条长龙,鞭声破空,响彻山谷。
然而对方到底人多,她与伍六七都属于花拳绣腿那一类的武功,苦苦支撑片刻后终究败下阵来。
好在对方明白他们只是在负隅顽抗,没有起杀心,这场架以两人不同程度受了几处皮外伤收尾,月芷也被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反抗之余还用弓弩射伤了对面一人。
那人怒火中烧,一巴掌掀晕了月芷。
不多时,风起烟散,西厂的人赶到此处时,地上只余三具黑衣人的尸首与那辆马车,千澜等人已不知踪影。
......
夜幕落下,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夏蝉绕着屋子鸣叫。
屋内昏暗无光,一盏微弱的油灯将灭未灭,暗色淹没了屋子,忽然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几个黑衣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将被五花大绑的千澜三个丢在地上。
同样在这间屋子里被绑着的王绪见状满脸惊色,吓得往墙角退了几步。
待黑衣人走后,他才敢从墙边爬过来,借着弱光看清几人的脸,王绪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双手被绑着,只好用脚踢了踢伍六七,“伍六七!千澜!不是......月芷,怎么是你们啊?”
地上三人被他这么一喊,倒是都悠悠转醒。
千澜睁眼一看,见眼前满脸乌黑的人,竟是王绪,顿时喜上眉梢,“王绪!是你!太好了,你没事!”
闻言伍六七也赶紧滚了过来,“王绪,真是你小子啊,万幸万幸,还好你还活着。”
此情此景,他们能这么高兴,这是王绪所未能料及的,但他们又都是因为他还活着而高兴,王绪心里不禁一暖。
“我没事,他们只是囚禁了我,只是你们怎么会落入扶凌门的手中?”
千澜伤在左臂,动一发便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才低声回答他:“这个问题眼下不好解释,王绪,你在此地被关了多久了?这是什么地方?”
王绪也明白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凝神道:“这是在法善寺山脚下的一处院落,我被他们捉来时本是在城中,自从他们用五爪钩杀人以后便被带来此处。”
这倒是和他们之前查王绪的踪迹时得到的线索所差不多。
可是......法善寺?
王绪紧接着又道:“对了千澜,有桩极要紧的事,你和沈大人都猜错了,扶凌门门主并非是昭王妃的弟弟徐凌,而是一名女子!”
什么?女子?
电石火光间,千澜瞳色一变!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扶凌门在法善寺,那名常簪凌霄花簪的女子,与沈宽往来的信件,那张她觉得眼熟的通缉画像。
原来......是她。
霄娘!
下一刻,屋外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一名女子带着笑意走进来,发髻上的凌霄花热烈妖艳,正如其人。
“千澜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