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光芒大道,看似虚幻。
但秦阳脚下踩着的质感,却是格外真实。
仿佛一条真实的过道,被凭空开拓了出来,铺造了出来。
这便是圣者境的手段?
半神之姿的本事?
秦阳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向往,走上了这条光芒大道。
刹那间,光芒大道回收,托载着秦阳的身影,直奔人王宫深处而去。
“秦少,我呢?我呢?我怎么办呢?”
三翎金雕见状,不禁扑腾着翅膀,跳脚大喊。
但,却无人回应。
人王宫无人理睬牠,秦阳更是无暇顾虑。
此刻的秦阳,被那道光芒大道托载着,飞也似的直奔人王宫深处而去。
几乎是转瞬间,就来到了一座大殿之中。
“轰!”
随着秦阳的到来,这座敞开大门的大殿,便是轰然关闭。
门窗紧闭,隔绝内外,阻绝了一切。
大殿周围四壁之间,密密麻麻的法纹,交织而起。
宛如无尽蛛网,包裹笼罩了整座殿堂。
殿堂深处,人王盘膝而坐,从容不迫地坐在一张绢帛编织的毛毯之上。
人王面前,摆置着一张案桌。
案桌之上,泡制着一壶灵茶。
秦阳立身大殿之中,看着脚下青灿灿的光芒消失。
人王坐在那里,声色不动。
“高明在哪?”
秦阳的目光,循着消失的光芒,投向了人王。
秦阳果断开口,率先打破了殿中的沉静。
“我以为你的开场白,会更加直白。”
人王闻音抬头,笑容满面地看着秦阳,一如之前的和煦。
秦阳眉头紧锁起来,冷冷地凝视着人王。
对方似乎知晓,他会询问什么?
仔细思索了下,秦阳便觉得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那不妨你自己坦白。”
秦阳索性也懒得质询,直接示意人王,主动交代。
“你似乎在审判我?”
人王见状,不禁戏谑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希望知晓真相。”
秦阳淡然地回道,并没有将人王的戏谑放在眼里。
“真相便如你所知的那样。”
人王吹着茶,平静又坦然。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忍辱负重?”
秦阳目光灼灼起来,凝视着人王。
“是,也不是。”
人王捧着茶杯,坦然笑道:“最开始的我,确实是受意忍辱。祂们让我假意屈服,投效妖族,为人族未来内应。”
“为此,在祂们的授意下,我通报妖族,告知了妖神们人皇鼎的锻造,让得人皇鼎刚刚诞生,便遭遇大劫,以此获取妖神信任。”
“甚至,为了一步步的赢得妖神们的信赖,并让妖神们放下戒心,我不惜屠戮了亲族,抹杀了所有反抗的主力军,逼迫着人族诸多强者或死或逃。”
说到这里,人王呷了口茶。
唏嘘了声,人王才接着讲述:“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下,我渐渐地感到了乏味。甚至近距离体会到了妖神们的强大以后,心态逐渐改变。”
“我开始怀疑,人族真的还有未来吗?妖神们把控了人族的修炼之道,掌控了人族的上升之道,人族还如何反抗?”
“没有巅峰强者的支撑,单凭一群散兵游勇,人族真的有能力抗衡得了妖族的倾轧?”
“即便过往人皇,过往人祖,皆都实力强绝。但,祂们再强悍,也仅是半神之姿罢了,比之妖神们,仍旧存在差距。”
“更遑论,近数个时代以来,数以万年的岁月,妖神们汲取了人族多少信仰?祂们的实力,只怕皆都有了质地的飞跃。”
“人族与之差距,无疑也是愈发悬殊。这般悬殊之下,这般此消彼长之下,你认为人族还有什么底气,去跟妖族争锋呢?”
话到这里,人王顿住了,目光幽幽的凝视着秦阳。
深邃的眼眸之中,仿佛跳动着不易察觉的戏谑。
被人王质询的秦阳,则是眉头愈发锁紧。
凝视着人王的秦阳,目光鹰锐,跳动着戾气。
“如果敌人强大,就贪生怕死,而苟且偷生的话,那也不过是枉活一生。”
面对着人王的质询,秦阳不假思索的哼道:“既然如此,那这趟人世间,便也不必来了。”
人活一世,他更希望活得轰轰烈烈。
不奢求什么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但也至少要无愧于心,逍遥快活。
若是不然,那他宁可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
“说得容易……”
人王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如今的我,冠绝天下,享誉不尽的威风。我又何必再去冒风险,为一个不确定的未知数而放弃如今的大好风光?”
当世人王,最强圣者,半神之姿。
确实可以称得上冠绝天下。
在这个诸神不出世的时代,人王确实有资格问鼎天下,少有人敢与之撄锋。
即便妖庭五大皇族的太祖,在人王面前,也没有绝对可以制胜的把握。
“但你依然是一条狗,妖族神只们豢养的一条狗。”
对人王的辩驳,秦阳直接毫不避讳地讥笑:“不只是你,你的子嗣后裔,也如你一样。”
“虽然你的实力很强,世称最强圣者,半神之姿,但又如何?妖庭并不认同你。”
“如果不是妖神们需要你这条狗,需要你帮助祂们稳住人族,去为祂们源源不断的提供信仰之力,妖庭早就容不得你。”
“固然你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无需理睬妖庭的排挤。但,你的子嗣后裔呢?你的传人门徒呢?出门在外,依旧是被妖族肆意凌辱的东西。”
秦阳的话,很是直白,讥讽的味道,也是格外浓郁。
即便人王的养气功夫早已磨炼到了高深地步,此刻都是忍不住地脸颊肌肉默默抽搐。
“至少我们还活着!”
人王放下茶杯,淡漠回道。
“活着又怎样呢?”
秦阳不屑一顾:“像狗一样的活着,也不过只是活着而已。活着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向妖神们摇尾乞怜,等待着妖神们的赏赐?”
“又或者,胆颤心惊,小心谨慎,深怕某日某句话不对,惹怒妖神,而为你,为你的子嗣后裔,惹来弥天大祸?”
“又或者,日夜提心吊胆,处心积虑,防备着妖庭,防备着海域,防备着各族对人王宫虎视眈眈,危及你的地位和一切?”
“若是如此,这样的活着,你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是你努力修炼,成就最强圣者,半神之姿的初衷吗?这是你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终身目标吗?”
“若是如此,那我只能告诉你,你真的可怜,真的悲哀。甚至比之那些朝不保夕,日夜疲劳的贱籍人族还要可怜可悲。”
贱籍人族固然地位低下,活得不尽如意。
但,贱籍人族的寿命短暂,只有匆匆几十年。
而人王却要活过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
贱籍人族若是无法承受以后,他们随时可以选择死亡,可以自由的结束这悲哀的一生。
但,人王能吗?
他有这个自由吗?
他有选择的机会吗?
妖神们会准许他自我了断吗?
所以,人王的实力,固然比任何人族都强。
人王如今的地位,甚至看似风光无双,位高权重。
但,人王的处境,却未必有多自由。
被秦阳这般揭露,人王的嘴角,都是忍不住地痉挛起来。
秦阳的话,很现实,很骨感。
也恰恰说透了他的处境。
人王没再辩解,没再争论,只是目不转睛,冷冷地凝视着秦阳。
他似乎在审视,在端详,在犹豫。
“所以,你是在说服我吗?”
许久之久,人王才再次开口。
他的脸色,恢复如初,恢复了笑意。
和煦的笑容,堆满了脸颊。
“不!你又错了,我没想过说服你,也没打算说服任何人。”
秦阳闻言,却是摇头一笑:“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每个人也都会有自我的选择。这不是谁能够说服的。”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做出了选择,再高明的劝解,也是说服不了的。人心叵测,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得下来的。”
“所以,无论你怎样选择,那是你的自由,是你的权利。而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在阐述我自己的观点,阐述我个人的选择罢了。”
人王的笑容,再次慢慢的收敛。
那双深邃的眉眼,都是愈发深邃起来。
他凝视着秦阳,眼神似乎陡然变得格外的锐利起来。
锐利得好似两柄利剑,要洞穿一切,直刺进入秦阳的脑袋,进去秦阳的心底。
去窥视一切,窥透一切。
秦阳则是古井无波,平静从容,坦然自若地迎视着人王的目光,毫不避讳,毫不躲闪。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好一会儿。
最终,人王飒然一笑,败下了阵来。
“我很好奇,若是换做是你,你会如何作为?在我这个位置,你会如何作为?”
飒然笑过以后,人王戏谑地看着秦阳,质询起来。
“简单,瓦解妖族。”
秦阳闻言,坦然自若的回道。
“说得简单,可要想做……”
人王顿时嗤笑了起来。
“你们不是已经做成了一件了吗?”
秦阳却是不怒反笑:“妖族种族驳杂,血脉万千,看似彼此之间,互有亲缘。实则这样驳杂的血缘,并不会让牠们太过团结,反倒更容易彼此明争暗斗。”
“妖庭五大皇族与鲲鹏族之间的纷争,便是最好的佐证。天下道果,天地气运,就那么多。妖族驳杂的族群,都想争得那份气运。”
“如此之下,便不可避免需要去争。而只要去争,那就必然会产生矛盾。而这,就是人族的机会。”
“火中取栗,浑水摸鱼,这是人族唯一摆脱桎梏,争得一线生机的机会。你明白,我明白,人族众先贤,也明白。”
人王闻言,笑容不禁愈发浓郁了几分。
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过甚,便又迅速地压制了下去,竭力的保持着波澜不惊。
“更何况,妖族之间,妖神之间,本身也并不是真的具备着绝对的亲缘。据我所知,白虎、朱雀和麒麟,跟鲲鹏、玄武和真龙之间,都不属于同族才对。”
在人王情绪起伏之际,秦阳的声音,再度传来。
“而这,更是值得被人族利用的破绽与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