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芸曦房门口,雅沁走在庭院之中,在空灵的夜空下,周围是喧闹的说笑声,月华如镜,微风似幕,但雅沁只感觉到寒冷,内心也如脚下的步伐般沉重。
终于来到了项云休息客房的门口,只是穿过庭院的距离,好似走了几个春秋一般。房中亮着烛火,熟悉的身影正背坐着,擦拭手中的长枪。
雅沁不敢进去,在门口站了很久,房中的人好像也在思索着什么,对门外的事情并未有丝毫察觉,两人隔着房门,背对着,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阵寒风吹来,屋外的雅沁感到寒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房内的项云原本打算休息,听到声音,竟是日夜牵挂的身影,立刻起身,拉住了打算离去的雅沁。见到冻得有些发紫的脸庞,心生怜惜,立刻请雅沁进了房中,点起了火盆。
见到雅沁还是站在门边,项云知道是自己的傲慢伤害了她,立即道歉:“张姑娘,城门的事情都是我的过错,原本想亲自去赔罪,没想到你竟然过来了,虽是初春,夜晚依旧寒凉,你衣衫单薄,为何不进门啊。”雅沁依旧低着头,并未答话。项云更加着急道:“请原谅我的傲慢,你和芸曦小姐情同姐妹,我却说了那样的话,张姑娘,你要如何责罚我都好,只请你爱护自己的身体。”项云的道歉雅沁根本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心中还是在挣扎,她怕说出后会践踏自己的底线,更怕如果不说,芸曦会有危险,自己更会后悔。
雅沁抬头看着面前焦急的项云,缓缓的开口:“项公子,你清楚了我的心愿,不知能否帮我。”项云立刻说道:“姑娘的三个愿望,我都牢记于心,只是若要泥人铺子遍布天下,需要先平定这天下,眼下虽然不能,但请你相信,我一定能做到的。”雅沁摇摇头,说道:“第一件我知道是奢望,但第二件和第三件,不知道能否帮我。”项云明白了雅沁的来意,她是来帮芸曦的,看她刚才的挣扎,应该是觉得不该利用自己。但雅沁不知道,即便明知是利用,项云也是高兴的,至少发生了事情,雅沁会想到自己。
项云点点头,说道:“姑娘的意思是想回东陵郡吧,那郡守早就该死了,不过单凭我一人,即便能杀了郡守,也难以让东陵郡安稳,这样吧,我立刻回吴郡,带上些兵马,直接将东陵郡拿下,送给姑娘,这样你也不用再担心郡守会派人再来攻打沛县了。”原来项云已经明白自己是为了芸曦,雅沁索性不再掩饰:“项公子,你猜的没错,我是经过芸曦房外,偷偷听到的,她还在为东陵军队的事情担忧,怕明日又会有大军前来。明明她可以带上家人和刘三一起躲进芒苍山,但她不愿放弃沛县百姓。我的朋友本就不多,原以为对戚婷儿好,她能真心待我,换来的却是迷药,现在只有大姐和芸曦了,如果坐视不理,将来一定会后悔,也就舍了这尊严,来求你。”项云摇摇头:“哪里用求我,能帮到姑娘我很高兴,况且城下的傲慢,芸曦小姐并未计较,于情于理我都会帮的,踏云应该已经歇好了,我现在就出发,明晚可到吴郡,带上精骑,后日一早出发,应该五日后能赶到,还请姑娘告诉芸曦小姐,让她坚守五日,等我归来,破了这东陵郡。”雅沁看了眼窗外,说道:“此时已经夜深,明日出发也行,踏云脚程很快。”项云已经收拾好行囊,提上长枪,笑着说道:“兵贵神速,怎能拖延一夜啊,等我归来,一定让姑娘重归桃花树下。”说完,立刻转身出门,没有丝毫迟疑。
雅沁想去看看芸曦,穿过庭院,到了芸曦房门口,此时房门打开,只有芸曦一人,依旧坐在窗边,看着夜空。
雅沁走了进去,轻声问道:“芸曦,刘三怎么走了,作为夫君,你受了伤,不应该陪你吗?”芸曦回头,看着身着白瓷桃花衣裙的雅沁,点头笑着说:“这衣裙还挺适合你的,那套红衣是不是烧掉了。”雅沁点点头:“那是我此生最大的屈辱,换下之后就让它化为灰烬了。”芸曦笑道:“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雅沁姑娘,居然会拿一件衣裙出气啊,若是项云送的,你会不会也烧了呢。”听到这话,雅沁面红耳赤,却没有几分羞涩,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芸曦有些惊讶,说道:“才几日不见,恍如隔世啊,你真的成长了。”雅沁轻轻坐在芸曦身旁,抚摸着被战火洗礼的青丝:“能不成长吗?真的后悔没听你的话,中了戚婷儿下的迷药,还好能得救。你也一样啊,知书达礼的千斤大小姐,竟也提刀抗敌,还受了伤,这几日对于我们的改变都是巨大的,只要我们之前的感情不变就好。”雅沁也一同看着月亮。芸曦说道:“月有阴晴圆缺,只要心存期待,总是有圆满的一天,虽然经受了磨难,但我们之间一定不会变。”
看着芸曦,雅沁俏皮的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刘三不会又去喝酒了吧,这样娇滴滴的娘子,就便宜我喽。”芸曦笑着轻轻弹了下雅沁的鼻头:“还能开玩笑,证明这几日和项云相处的还不错啊。刘三不是去喝酒了,是我让他带人去城外,多设置些路障,尽量延缓东陵军队来到沛县的时间,明日就将大家迁去芒苍山躲避,虽然打不过,也不能等死。”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眼下只剩这一个办法了,芸曦盯着窗外,仿佛能看到迷雾笼罩的芒苍山。
雅沁轻轻靠在芸曦肩膀,拉住她的手,说道:“这个你放心吧,项云已经回了吴郡,答应我最多五日就回,到时候打下东陵郡,我们只需要撑过五日就好。”芸曦原本黯淡的眼睛恢复了光泽,若是躲进山中,固然能够保命,但也失去了沛县这唯一的栖身之地,日后再想夺回来,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虽然只有五日,对于沛县来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雅沁盯着芸曦:“刚才沐浴的时候听小桃说,你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今夜无论如何别再想其他事情了。”芸曦叹气道:“雅沁,你是怎样我很清楚,利用项云,想必让你很痛苦吧,听你的,但你要留下来陪我,晴儿去照顾樊哙了,我一个人会害怕的。”雅沁笑着轻轻捏了一下芸曦的脸颊:“当然要留下,赶我也不走,毕竟付出了我的底线呢。”说完,二人有说有笑,进入了梦乡,也忘却了这几日的苦痛煎熬。
郡丞带着溃兵一路逃回了东陵郡,去时用了两日时间,归时只用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就逃进了城。
郡守苦等三日,终于有人来传信说郡丞回来了,还以为带回了雅沁,等到的却是丢盔卸甲,灰头土脸的郡丞。见到后骂道:“拿下个小小的沛县,你成了这样,真是个废物。”郡丞立刻跪下,惶恐的说道:“回禀大人,原本沛县已经拿下,张老板也已经找到,谁知那夜劫走张老板的人又来了,还带了数千人马,我们只有三千兵士,不是对手,只能撤退,最后只得到这个。”说完,郡丞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红布块,递给郡守。郡守一眼就看出正是雅沁礼服上的布块。偌大个郡守府,加上东陵郡过千守军,都挡不住项云的一人一枪,自己还差点被杀,郡丞一个读书人,败的不冤枉,此时是用人之际,他也不想过分苛责,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起来吧。”郡丞起身,战战兢兢的退到一旁。郡守思量了片刻,问道:“带去的三千兵马还剩多少。”郡丞立刻答道:“回禀大人,还剩下两千余人,受伤的有一百多人,剩下的应该都战死了。”郡守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就都送去徭役吧,人数已齐,立刻出发。你这次犯了大错,本官暂时不罚你,把这十万徭役送去郢城,大人在那里接收。”郡丞吓得直接跪下:“大人,十万徭役啊,我一个人如何能送去郢城。”郡守玩味的看着郡丞:“平日里你的主意很多啊,这点小事一定难为不到你的。”郡丞无奈,只能告退离开了郡守府。
溃兵都留在了城外,出城的路程也就半个时辰,郡丞必须想到主意才行。
郡丞思来想去,送徭役去郢城的办法好找,但是郡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支开自己呢,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按照郡守的智商,若是没有人通风报信,他是肯定猜不到自己的计划的。走着走着,郡丞竟来到了竹云轩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知晓自己的计划,有可能通风报信的也就里面那一位了,想到这里,他气急败坏的砸着竹云轩的大门。
戚婷儿听到了砸门声,以为又是郡守来了,不敢迟疑,立刻开门,跪下颤抖着说道:“不知郡守大人前来,小女子开门晚了些,还请恕罪。”刚才戚婷儿并未抬头,开门后就立刻跪下,还有着颤抖的身体,不像是作假,郡丞稍有缓和,进了竹云轩,关上大门,看着依旧不敢抬头的戚婷儿,说道:“怎么,是郡守来过吗?”听到郡丞的声音,戚婷儿停止了颤抖,缓缓起身后答道:“原来是大人,我还以为是郡守大人又来了。”郡丞问道:“大人什么时候来过。”戚婷儿立刻回答:“郡守大人昨日正午时分来过,也是这样的砸门,刚才大人砸门,吓死我了。”看着戚婷儿,郡丞若有所思,问道:“你都跟郡守说什么了,是不是把我告诉你的都告诉他了。”戚婷儿吓得面容惨白,原本的笑颜也变得死灰一般,直起的身子立刻跪下,不停的摇头:“没有,我哪里会说,大人要相信我。”因为告诉郡守对戚婷儿没有半分好处,郡丞也不觉得她会说出来,若不是她说,郡守为何会怀疑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郡丞问道:“郡守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他都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戚婷儿想了想,答道:“那时我正在收拾行囊,郡守就在大厅喝了杯茶,说是要上二楼看看雅沁的房间,正巧见到我打好的包袱,就问我是要去哪里,我就说,打算回家乡看看,毕竟现在也没什么生意,郡守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郡丞这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苦笑道:“你真是个蠢猪啊,彩伶阁的姑娘,各个在孩童时就被收养,哪里还有家乡,你这理由郡守会信吗?算了,既然你包袱都收拾好了,明日就离开吧,去西北的郢城,那里安全些。”戚婷儿听后很兴奋,问道:“大人,是要成功了吗?”郡丞无奈的说道:“还成功什么,怕是郡守要去攻打沛县了,现在怀疑我,调我去押送徭役了,想活命就快跑吧,若是郡守输了,他或者雅沁都要杀你。”戚婷儿听后大惊,就要拿行李往外跑,郡丞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现在出城,你活不到明天,我现在要去押送徭役,你要是出城,郡守就知道我们串通,立刻就斩了你,等明日吧,相信郡守没那么快出兵,但一定要在他出兵之前,若是出兵,这东陵郡就再也出不去了。老夫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郡丞无奈的走出了竹云轩,实在想不通自己之前为何看上这个戚婷儿,与她合作,除了和雅沁有些几分相似,一点用都没有。
郡丞到了城外,兵士们都心急如焚,猜测郡守会如何处置他们。终于等到郡丞出来,校尉立刻去询问:“大人,郡守要如何处置我们,还请大人帮我们转圜啊。”郡丞看了一眼校尉,无奈的笑了笑:“大人也没说要处置我们,只是让我们押送徭役去郢城。”校尉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颤抖着说道:“徭役还差两千,我们这些人正好补足,郡守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充徭役吗?”郡丞无奈的点点头,他怕这些人会造反,安抚校尉道:“此去郢都还有五百多里,路上遇到就抓了,实在不够再让士兵顶替,你我自然是无事的,只是怕士兵知道会哗变,还是要尽力安抚啊。”校尉知道只是托词,但也只能选择相信,最后只要自己能逃脱徭役就好。
到了徭役聚集的营地,郡丞办好交接,带着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郢城。
郡丞前脚刚走,郡守就派了心腹校尉去调兵,打算两日后出发,这次他直接调兵两万,东陵只留下守军不到一千,难怪要把郡丞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