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的欧洲,评选最专-制、最保守的封建君主国中,俄罗斯与西班牙绝对位列前三甲。
1789年7月,在法国大革-命浪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波及到欧洲其他国家之际,叶卡特琳娜二世在俄国的统治地位已经变得牢不可破。自从她跨过丈夫彼得三世的尸体,将象征俄国沙皇的王冠戴在自己头顶之后,俄罗斯由此进入了贵族统治的“黄金时代”。
女皇叶卡特琳娜二世的石榴群下称臣者无数,很多都是能臣勇将,特别以波将金、苏沃洛夫代表。这一时期,俄罗斯国家的土地面积扩大了67万平方公里,不仅打开了通向黑海和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击败了俄国的老牌敌人土耳其和瑞典,还和普鲁士和奥地利一起彻底瓜分了波兰,从而得到波兰46%以上的土地。
对外战争的屡屡获胜,使得女沙皇的威望媲美于曾经的彼得大帝,于是“伟大的凯瑟琳”成为所有俄国人对女沙皇的亲切称呼。只是在加特契纳宫的某个阴暗角落,她的大儿子,那位被人遗忘的俄国皇太子,未来保罗一世的内心,一遍又一遍的诅咒着自己的母亲。
如今看来,俄国依然看似一块似乎坚不可摧的铁板,但西班牙的情形却完全相反,保守、封建、专-制的土壤已开始松动。
西班牙与法国历来交往频繁,有着漫长的自然边界,比利牛斯山脉。而且从18世纪开始,法西两国都同属波旁王朝的统治,基于此,西班牙王室与旧式保守贵族没有理由,不痛恨那些杀害自家亲戚的“邪恶魔鬼”,在反法同盟中,西班牙一度属于最坚定的一个。
只是西班牙早已没有卡洛斯一世(神罗帝国内称之查理五世)的辉煌,王国“供养”的将军多如牛毛,几乎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士兵们缺乏训练,武器装备极其落后,战略战术异常保守。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外交口水战后,1793年3月,曾经的两国同盟国,西班牙与法国相互宣战;4月,西班牙军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向准备不足的法国-军队发动了突然袭击。
起初,由于巴黎的注意力放在北部边境,强化北方军团、摩泽尔军团和莱茵军团的军力,忽略了来自伊比利斯半岛的威胁。以至于西班牙军队在法国境内获得了一些规模不大的军事胜利。
国境线上的小小战果,一度令马德里方面欣喜若狂,使得国王卡洛斯四世,王后玛丽亚-路易莎,以及保守派贵族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在半年之后,重新振作起来的共和国南方军团不仅稳定了阵脚,在东西两线连续击溃了西班牙军队那有气无力的好几波进攻,还顺势将战线平推到比利牛斯山脉以南,西班牙王国的境内。
鉴于此,曾积极鼓吹将对法战争的戈多伊首相,随即改弦更张。他先是说服了自己的情人,王后路易莎。
不久,两人又联合一起,促使国王卡洛斯四世同意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战争”。
原本开春之后,西法双方在巴黎开启的秘密和谈也算顺利。只是法军的西比利牛斯军团破坏了两国之间的不公开约定,不仅攻占了巴斯克大区的首府毕尔巴鄂,甚至还在当地扶持了一个亲法政权,准备将平等、自由、博爱的大革-命精神,传播到整个西班牙王国。
在国内保守派贵族的坚决反对下,身为王国首相的戈多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场战争。然而随着法军的一天天壮大,西班牙军队在原本占据优势的东线战场上也变得节节败退。上个月失去了菲格里斯要塞,两周前还差点丢掉战略要地赫罗纳。
至于国王卡洛斯四世,他处理政务的时间从不超过15分钟,其工作任务基本上就是签字。至于其他时间,大都干他最喜爱的细木匠活儿,或者去摆弄马匹。而晚上玩纸牌,直到在牌桌上睡着。
如果按现代精神病学家的观点来看,卡洛斯四世差不多可被定为半低能者,他能够接受某种教育,但是他缺乏起码的尊严和能力。
能够和卡洛斯四世的低能和怯懦相媲美的是他的王后、来自帕尔马公国的路易莎。这是一个爱卖弄风情的、愚蠢而野心勃勃的丑陋女人,她把总是“两眼无神,嘴巴半张”的丈夫玩弄于股掌之中,和情夫首相戈多伊一道,牢牢地把持了马德里朝政。
她的话就是法律,她的利益就是国家利益,她牺牲公益来满足形形色色的私欲。没人喜欢她,她的儿子仇视她,情人们利用她、掠夺她,百姓嘲弄她。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王国内部面临各种各样的危机:
首先,是国家财政状况非常吃紧,国库赤字已连续多年。大航海时代以来的几个世纪的富足生活让王室与教会习惯于奢华、铺张,王宫内每天都是歌舞宴会,男人与女人的漂亮衣裳,连宠物们就已厌倦;天主教的教士们仍在大把拿着国库里的钱为上帝修教堂,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街区接着一个街区,到处都是宏伟的天主大教堂。
再是贵族们的横征暴敛。因为国库空虚,国王下发给各地贵族们的钱财时常得不到保障,为维系其庞大的开销,贵族们惟有加大对辖区内百姓们的压迫与剥削,特别是犹太人、摩尔人还有爱尔兰人后裔。苛捐杂税五花八门,贴满了通告栏,贵族委派的税务官们每天工作就是带着几个士兵守在城门口,街道上,渡口边查验过往人员的纳税情况。
三是自由派贵族的政治主张。受到英国光荣革-命与法国启蒙思想的影响,很多来自殖民地的新兴贵族加入到自由派的行列。他们要求仿效英国颁布宪法,建立君主立宪制,限制王室、教会与旧式贵族们的各类特权,有些经历过法国大革-命的激进人士更是超越了自由派主张,公开提出了开创西班牙共和国的新主张。
四是殖民地开始动荡。在美洲,因为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鼓舞了拉丁美洲殖民地人民的反抗斗争,那里的人们拒绝纳税,有的甚至在秘密筹备武装暴动;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许多自由派贵族也在一旁摇旗呐喊,加以鼓动;因为在赋税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殖民地官员与王国政府的关系同样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最后一点,就是该死的法西战争。
1784年,出生于巴达霍斯的没落贵族家庭,年仅17岁的戈多伊前往马德里,加入王家近卫军。因长于歌唱与弹奏吉他,戈多伊得以进入王宫,获得国王卡洛斯四世及王后玛丽亚-路易莎的宠信。1792年,戈多伊在王后支持下出任首相一职,获封拉阿尔库迪亚公爵。1793年,西班牙卷入第一次反法同盟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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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戈多伊之所以积极寻求王国对法宣战,不过是为取悦西班牙的两位统治者,以及反对他担当首相的一些保守派贵族。后者有不少亲人在法国大革-命中受到了迫害,甚至上了断头台。
只是在政客眼中,对法宣战与出兵参战根本就属于两码事。譬如圣彼得堡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沙皇,她在第一时间就向法兰西共和国宣战,可至今快两年了,一名俄国士兵没能靠近法国的边境线。
同样的,戈多伊也希望所谓的对法宣战,就是与法国人隔着比利牛斯山脉,各自在南北两麓,随便朝天空放放空枪罢了。
想法虽然很美好,然而现实却很残酷。
指挥西班牙军队的元帅将军们,一个个都变成大义凛然的民族主义者。他们集体拒绝执行马德里方面要求“谨慎从事”的训令,直接冲到比利牛斯山北面,一下子还占领了边境线上好几个法国城市,却是严重招惹了原本也是漫不经心备战的法国人……
实际上,前方的军事失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自从1643年,也就是着名的罗克鲁瓦战役失败之后,曾以西班牙大方阵横行于整个欧洲战场的西班牙军队,被欧洲各个列强当作鱼腩军队猛一顿的胖揍,也不是一两回了。
但这一次明显不同,马德里市民们在保守派贵族的暗中挑拨下,决定将战场失利的满腔怒火,发泄到年轻的戈多伊首相身上。因为正是这位得位不正的拉阿尔库迪亚公爵,代表西班牙王国向法兰西共和国宣战。
那一天傍晚,数以千计的狂怒人群相互拥挤着,一股脑冲进了阿尔库迪亚公爵府邸,吓得几名卫兵赶紧跑开。
从各个厅堂,到公爵的办公室,人们跑上跑下,把食橱打开,把壁毯扯烂,把沙发和椅子全推翻,以为在这些家具后面可以找到发泄愤怒的对象,那个靠着漂亮的小白脸登上首相宝座的戈多伊。
一名夹在暴民中间看热闹的英国外交官,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如此描述:
“……这些人用拳头把门打烂,把有精美图案的屏风踩得粉碎,拿无辜且昂贵的东方瓷杯出气,把华丽的军服全扔到地上,把衣服扯烂;他们还用惊奇痴呆的目光,看看自己在镜中的可怕模样,然后又把镜子砸烂;他们把饭厅桌上剩下还热的美味佳肴吃光了,向一些精致的家具扑去,砸个稀烂;
很多满脸污垢的女人还对着戈雅大师创作的珍贵油画,那一副价值连城的《裸-体的玛哈》不停的吐唾沫。因为画中女主角居然没有穿衣,容易将自家男人的灵魂和性-能力全部吸走……
总之,他们见什么就砸什么,只不过是因为拳头痒痒,感到有破坏的乐趣,这种粗野的本能既是幼年的孩童、也是愚昧无知之徒所特有。他们兴高采烈地把艺术珍品打烂,就像是小孩不认得字,一气之下把识字本撕烂一样。
在这场破坏中,这些西班牙暴民就如同森林里的狂怒野兽一样,同时而巧妙地配合使用各种铁器、锄头,以及手、脚、爪、指甲、牙齿,他们东一拳、西一脚,乱蹬,乱抓,乱咬,乱撞,乱啃……
很快,人群中突然传开了这样的话:“这狗东西不在这儿。”“那个混蛋逃到了王宫卫队去了。’于是猛兽般的人们更加愤怒了。
当暴民的破坏不能在所仇恨的人身上发泄时,通常便拿其他无辜的物品出气。于是公爵府的新主人们兴高采烈,因胜利而得意忘形,自以为所向无敌,开始把椅子、沙发、壁毯、杯子、图画、枝形烛台、镜子、衣服、纸张、餐具等,充当首相戈多伊卑劣政策的成千上万个可恶的同谋犯,一一从阳台往下扔。
暴怒的人们干此事干得还有点条理,他们同时不停地喊道:‘小白脸该死!’‘国王万岁!西班牙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