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城外，白虎公爵府不远处，一座修葺得很好的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
    一名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人佝偻着身躯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灰色布衣，眼眸昏黄，眼皮低垂，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他的腰已经够弯了，以至于他只要伸手便能触及坟前那枝由寒冰凝结而成的桔梗花。
    “又是一场令人喜闻乐见的教学事故，对吧？”牧星站在老人身后，“我要是你，就会把他拴在家里，还要给他套上嘴套才行。”
    穆恩缓缓转过身，由于一直佝偻着腰，他只能仰视牧星，“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我来晚一步，只能任他在大众面前狺狺狂吠，早知如此，也许我应该打断他的腿，或是拔了他的舌头。”
    这一切都怨不得别人，但凡玄子当时矢口否认监察团的存在，史莱克学院如今都不至于陷入舆论一边倒的境地。
    “影主，我一直想和你聊聊。”穆恩平静地望着牧星，“和凶兽对话的机会可不多，尤其是像你这样特别的存在。”
    “他真的不是哪个势力派到史莱克的卧底吗？”
    “我也希望他是。”穆恩叹了口气。
    “他可以是。”牧星看上去像是在好心地给穆恩提建议，“从他在星斗大森林和十二个学生走散时起，我就决定要留他一命。果然，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一次又一次地让你们史莱克学院陷入更深的绝地。”
    “……”在史莱克内院被袭击之后，穆恩就意识到自己太小看凶兽了。即使他年少轻狂时差点被帝天送去重开，他也仍然认为人类是比魂兽更优秀的种族。
    人类只需修炼几十年，便能抵得上魂兽修炼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时间，魂兽虽然拥有漫长的生命，但人类却拥有魂兽难以匹敌的智慧，在一万年前，大陆上魂兽的总体实力还是要超过人类的，但是一万年后的今天，他可以肯定，魂兽整体实力已经无法与人类相比了，因为太多高阶魂兽成为了人类的魂环。哪怕是高阶魂兽，它们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被人类圈养起来，彻底成为人类的附庸，就像那些被圈禁在史莱克学院兽栏里的那些魂兽一样。
    但现实在他垂垂老矣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他小看了魂兽，这些长生种在牧星的带领下已经在人类世界建立起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穆恩曾经从唐昊那里了解到了唐三的用意，为何当初要下达那道屠龙的神谕，或许是因为那条龙将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吧？
    可当穆恩转头看向霍云儿的坟墓时，却突然意识到牧星似乎从未针对过人类，她针对的从来都是史莱克学院的魂师，只是他们太过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代表了全人类。
    “你一直这么喜欢捡孩子养吗？”
    “没有长辈庇护的幼崽大部分都很难活到成年，蓝电霸王龙家族的少爷怎么会理解无家可归的孩子有多可怜？你的好玄孙为了史莱克的荣耀，甚至想让王冬去送死。你们总是这么傲慢，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牧星的回答模棱两可。
    “原来如此，受教了。”穆恩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都老得快要死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史莱克还有人能堪大用吗？”
    “很遗憾，没有。”穆恩的双眼看上去更加浑浊了，“你可能不了解，对每个加入内院的学生而言，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这条路我们走了上万年，哪怕它是一条绝路，我们也无力回天了。”
    “但你仍在垂死挣扎。”牧星讥讽道。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生物，胜过我过去两百多年遇到过的所有人类和魂兽。兽潮没能摧毁史莱克城，也许流言风语可以，你在用人类的手段报复我们。”
    “你们不也用猎杀魂兽得到的魂技继续猎杀更多的魂兽？”牧星眨了眨眼睛，“人类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般的凶兽可不会用这么高级的诛心手段，不愧是从神界降临到此地的存在。”穆恩笑了笑，“要不要来打个赌？”
    “不要。”牧星很干脆地拒绝了。
    “你都不问问赌什么吗？”
    “我拒绝接受弱者提出的赌局。”
    “在你眼里人类都是弱者吗？这么看来你也很傲慢啊！”穆恩幽幽地说道。
    “我没有针对人类这个群体，我只是觉得你们史莱克学院的人都是弱者。”
    “这话听着倒是新鲜，为什么你会这么想？”穆恩对此感到好奇，史莱克学院自从建立以来便秉持着“只收怪物，不收普通人”的理念办学，校训更是“不敢惹事是庸才”，万年来强者辈出，如今竟然被凶兽认定为弱者，难道大陆上还有哪个人类势力比史莱克学院更强吗？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你觉得你手下的监察团是哪种？”
    “七杀剑传人那件事，我很抱歉。”穆恩不得不承认，“史莱克学院万年以来似乎都只顾着教导学生如何修炼，却忘了教他们如何修心。我承认是个失败的师长，我教导出来的学生都不堪大用。”
    “你是在忏悔吗？”牧星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承认史莱克监察团杀良冒功了？”
    “你又在录音了吗？”穆恩微微一笑，“不管有没有，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认为史莱克学院和万年前的武魂殿一样狼子野心，想要统一大陆。除非史莱克学院还能做出像四千年前那样力挽狂澜，集斗罗三国之力逼退日月帝国的壮举。”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你们史莱克学院那一代院长成为了三军统帅，因为那三个帝国几乎所有统军大将都是从史莱克学院毕业的。”这是牧星至今仍觉得费解的一点，“不得不说那三个帝国的皇帝心真大，如果我发现自家上至统帅，下至军官全都是史莱克人，我一定会想尽办法灭了你们，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