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女人们帮着四嫂把碗筷涮干净，然后降着自家喝得醉汹汹的男人回家。有个别故作不老实的，也被拧着耳朵灰溜溜地回去。
    家里灰乌乌的，全是肉眼可见的蓝色烟雾，鼻尖辛辣难闻的酒味熏得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冬天屋里遮挡严实，空气流通不畅，味道迟迟散不去。
    苏婉干脆带两小孩去她那屋睡。四嫂把厚重的门帘摘下来，炉火烧得特别旺盛，然后把门彻底打开，让烟雾散得更快一些。
    苏强在仓房收整肉，肥肉多的一两天炼成油，备着夏天吃，瘦肉多的先放瓮里冻起来过个好年，吃不完开春炼油也成。他把骨头剔一边称了下，排骨、猪大骨等零零总总有四十多斤，挑出十多斤肉多的放盆里。
    又拿刀割了十斤瘦肉搁骨头上，端起盆放到一边。
    把肉规整好，然后开始清理猪下水。先大致冲洗两三遍，然后用温水泡着，等泡好再细致地搓洗。其它的都还好，猪肠子若洗不干净，臭烘烘的。
    四嫂把家彻底打扫了遍，去仓房帮着苏强打下手。她看了眼盆里的骨头，“给婉婉的？”
    “嗯。”苏强撑开肠子一头，让媳妇往里灌水。
    四嫂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提着铝壶，往肠子里倒水，“一会儿把泔水往远倒，太臭了！”
    “知道了。”苏强面不改色地清洗，“我多洗几遍，刮得干干净净，保准没味。”
    难，不过味道肯定小。这方面四嫂对她男人还是挺有信心的，但忍不住逗他，“你收拾得再干净，婉婉也不会吃的。”何止不吃，绝对满脸嫌弃。
    “哼，就她毛病多！压根就没她的份，等陆焱回来，叫他来吃。清蒸一盘，爆炒一盘，喝两盅小酒，哎呀，我都忍不住现在就吃。”
    “……”四嫂看了看他手里的猪大肠嫌弃地往远站了站。
    媳妇……
    “咳，你怎么不给婉婉割些肥肉，炸丸子放些肥肉做出来又嫩又酥。”
    “上次刘贵送来的猪肉大多肥肉，不缺肥的。过两天你炼好咱家的猪油，去帮她把多余的炼了。陆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指望她，呵，她不添乱就好了。”
    有本事当着你妹这么说！“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你一会儿送肉的时候再提醒一下，免得那丫头心血来潮立刻下手。”四嫂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先给她家炼油。”
    “冻肉不好切。”
    “搁炉子旁边化一化就成。”
    “行，听你的。”
    “猪头，蹄子一并拿过去？”
    “不用，等过两天我腾出手把毛烫了，清洗干净再给她。”猪头最难清理，特别是耳朵，毛烫不干净，根本没法吃。
    “我也这么想的。”
    两口子把内脏清洗了几遍，泡大盆里，然后端着肉去了苏婉家。
    三只已经睡醒，正围着火炉吃零嘴，别提多悠闲了。
    苏婉见苏强手里端着一盆肉，微微蹙了下眉，“我家有肉。”总共才杀了一百多斤，大哥那边每年要给，二嫂今年搬去县里，免不得意思一下，还有四嫂娘家的亲戚，这么一圈送下来，能留下一百斤就不错了。
    一整年的油水全靠这，自家都不够吃还要给她，她可没脸要。最主要的她真不缺。“上次刘贵哥给的还在瓮里搁着，到现在都没动呢。”
    “他那肥肉多，让你嫂子帮着炼成油，你吃这些瘦肉和骨头。”
    “你可真会给嫂子安排活。”
    “臭丫头，我这是为了谁！”苏强狠狠剜了苏婉一眼，“放哪儿？”
    “我真不缺，陆焱上次回来时买的还有好多呢。”她真没撒谎，陆焱知她喜欢吃瘦肉、排骨，一次买了二三十斤，反正冬天放不坏，她就随他了。“留着给芳芳和媛媛吃。”
    “她们的留着呢，给你你就拿着，跟我们客气什么，平日两丫头都要住你这了。”
    “要这么算，我在四嫂家住的日子更久。”
    “你这丫头，”四嫂哭笑不得，“反正玉米你给的，多出这二三十斤肉也是你的功劳，说来还是我们占了几斤便宜。”
    这不耍赖嘛！苏婉都要气笑了，“那就寄存你家吧，反正我不定时地去住几天。”
    “那不行，东西送出去你自行保管。”四嫂说完，堆了下苏强，让他自己先去仓房放肉。
    苏婉拦不住，只能暂时作罢，等陆焱回来商量着送些实用的东西给四哥一家。
    苏强把肉放好，又把刘贵家的猪肉端回大半，放炉子旁边烤着。两口子说干就干，别提多利索。四嫂去抱柴火，四哥询问苏婉炼好的油往哪盛，他准备把瓮搬回来先解冻，然后清洗干净，免得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苏婉哪好意思一边干看着，换上厚棉袄跟着行动起来。傍晚时分，他们家院子飘出油香味，引得大人小孩不停驻足，即便这段日子天天闻，但还是觉得不够。
    炼好油已经晚上九点多，几人饿得饥肠辘辘。苏婉前个起了一盆面肥，刚好可以做包子。馅儿也简单，直接用炼过油的肉渣拌上酸菜，做成酸菜肉渣包子。
    苏婉又熬了锅白萝卜黄豆汤，暖胃驱寒，大伙吃得特别舒坦。
    ……
    杀猪一直到进了腊月，才陆陆续续完事。眼瞅着要到年关，大伙越发忙起来。年货要张罗，小孩的新衣服要赶紧备起来，抽空还得参加事宴。每年从11月到正月，是各家娶聘最频繁的日子，娶媳妇占满双数，嫁女儿平分了单数，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鞭炮声。
    一进腊月，苏二姑彻底坐不住，天天催着四嫂和苏婉去公社。好不容易对上一天不刮风，四嫂赶着骡车出发。
    苏婉把自己滚成煮大豆，只勉强留了两只眼睛看路，就这她也没觉得身上有多暖和。
    苏二姑看不下去龇了龇牙，“瞧你那没出息……阿嚏！”揉了揉鼻子，“妈呀，真够冷的。嘶--”立刻将手捅回袖子里。
    苏婉有心调侃两句，担心喷出来的热气打湿围巾，乖乖地闭上嘴巴。
    等到了公社，几人直奔卖瓮处。出发前商量着去哪儿哪儿转一转，准备来个货比三家，然被冻了一路，啥想法都没了，只盼着赶紧买好东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