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东武城县,是清河崔氏的故居。
澹台衍一行人驶近东武城县,眼前景象立时发生了变化。
不同于一般县城的低矮城墙,东武城县的黑色城墙高而坚固,像是一个矗立于天地之间的钢铁巨人,城墙之外设有了望塔台,有身着盔甲的卫兵于塔楼之上值守。
每一个城垛之间,也都有手执红缨长枪的卫兵值守。
若不知情者至此,会以为这是一个防守严密的独立城邦。
顾北柠观察着四周的城防,明白这种程度的军备早已超出了朝廷对一个普通县城的配备,莫说普通县城,整个河北道的军队配置都不见得有东武城县强。
无论是武器装备、士兵人数、以及士兵驻守时所展现出的警惕和敏锐,完全是可以上阵杀敌的状态。
这大概是清河崔氏自己的武装力量,而此时的清河崔氏,早已在澹台皇室的弹压下没落多年。
怪不得先帝太宗皇帝会如此忌惮,不惜以如此大的代价也要想方设法压制清河崔氏的力量。
进到城门下,有守城士兵拦住了他们的马匹,要求核查他们的身份度牒。
澹台衍等人对清河崔氏目前的状况太过模糊,所以并不打算在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先试试深浅的好。
云旗拿出事先备好的假度牒,这是鬼哭斋的手艺,即便是主管户籍民政的户部司郎中在这儿,也绝对查探不出端倪。
领头的士兵仔细核对了度牒内容,大概盘问了一下身份意图,便放他们进城了。
其警惕程度,甚至让人怀疑是在军备状态。
进到城内,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阡陌纵横,田舍相连,内城与外城墙之间的近郊地带,满是绿油油的麦田,有带着斗笠的农民于田间地头耕作,鸡鸣犬吠声不绝于耳,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房舍是统一的青砖黛瓦,显然经过了事先的布局,顾北柠扫了一眼,惊觉甚至暗合了“龙翔击水”的风水局。
“师兄可知东武城县的规划布局是出自何人之手?”
澹台衍自幼熟读清河崔氏祖训,对清河崔氏的历史和发展脉络了然于胸:“是清河崔氏祖上一名精通奇门遁甲的先辈,那时崔氏的财力和物力足以支撑一座县城的重新建构,所以从内城到外城全做了重新的调整。”
顾北柠回想着大块青钢岩垒成的高耸外城墙,心中不由阵阵惊叹:“做成这些,耗费了多久?”
“五代人,这就是清河崔氏历经朝代更迭而不倒的原因。”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可清河崔氏却能整整五代人戮力同心,为了相同的目标而不遗余力地建设,这样的统一团结,是其他家族难以企及的。
澹台衍勒停马观望四周,这里是他母妃的故乡,是他的母家,今天,是他第一次踏足于此。
他看了看高高的日头,说道:“不着急进城,先找一户农家休憩片刻。”
闻溪闻言打马而去,很快便找到了一户愿意接待他们的农户,是一位缠着头巾的农妇,唤作庄嫂,年约三十,笑容爽朗,身形结实而丰满。
闻溪拿出事先备好的银钱,没成想庄嫂却笑着拒绝了:“一顿饭而已,能值几个钱?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圈里有鸡,溪里有鱼,远来都是客,不必讲究这些。”
顾北柠跟在庄嫂身后进到院子,立时被她爽朗热情的态度所感染,东武城县民风,果然不同凡响。
“家里只有您一人吗?怎么不见您丈夫和孩子?”
庄嫂动作麻利地炒着菜,分神解释道:“我家那口子是民兵队的,地里没活的时候都要去集合操练,家里两个小子今年十岁,也都进了民兵后备队。”
“民兵队?”顾北柠好奇地问道。
“没错,东武城县全民皆兵,凡是身体健壮的成年男丁,都会被编入民兵队,农闲的时候接受操练,忙了就回地里忙活,能领军饷呢。”
“那有男孩的家里岂不是多了好几份收入?”
“不止男孩,”庄嫂摇了摇头,揩了揩额上的汗珠,“还有女兵队,不是强行征兵,全凭自觉,你看我,我也能耍一耍枪呢。”
庄嫂边说边掂了掂铁锅,神采飞扬,依稀可见操练场上的飒爽英姿。
这清河崔氏,果然不同凡响。
……
庄嫂动作麻利地收拾出了一桌菜,有荤有素有河鲜,丰盛异常,庄嫂的手艺也好得没话说,一筷子鱼下肚,能鲜掉舌头。
“我们一路走来,领略各地风土人情,这东武城县实在是令我们大开眼界。”
“东武城县可是清河崔氏的祖居,清河崔氏治下,其余县城如何比的了?”庄嫂不无骄傲地说道。
顾北柠做出一副吃惊地样子,问道:“可我听说清河崔氏不是早已没落了吗?竟然还有如此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那是朝廷的事,跟我们东武城县何干?”庄嫂满不在乎道。
顾北柠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再联想到东武城县对军备力量的重视,突然意识到若没有前朝末年对清河崔氏的大力打压,那么今时今日的东武城县,或许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自治的国中国。
她与澹台衍对视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漠和忌惮。
在清河崔氏的外孙之前,他首先是一名皇子,而且是一名将皇位视作囊中物的皇子。
……
午饭后,谢过庄嫂的热情款待,澹台衍一行人便往内城走去。
在经过内城门时,再次经历了更加严厉的盘问和审查,领头的卫兵目光似鹰隼,视线长久地停驻在鹿隐身上,顾北柠怀疑他已经看出了鹿隐的功底。
而鹿隐的身份一旦暴露,那么澹台衍的身份也岌岌可危,毕竟能有如此高强的护卫跟随,澹台衍的身份绝不会如度牒之上写的那么简单。
而这一担心,在进到内城后便得到了验证。
刚过内城门,两辆马车便迎面驶来。
黑色的古朴辕驾上,印着一个熟悉的金色徽记,顾北柠曾在书上见到过无数次,那是清河崔氏的族徽。
时间掐的如此精准,想必在进外城门时便得到了消息,也不知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使得那名士兵看破了他们的伪装。
多思无益,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头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普通身材,唇上有两抹小胡子,面上挂着谦和的微笑,令人摸不透他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