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澹台衍的说法, 从他被幽禁金陵起,便频频遭遇刺杀。
可当时的澹台衍,不过是一个母家没落、母妃被废的落魄皇子,年幼无知,不成气候,究竟是谁,会为了什么目的,几次三番地刺杀一个不构成威胁的小孩?
顾北柠想不通。
“你听说过我母妃的批命吗?”
顾北柠颔首:“身兼凤命,有辅佐中兴之主之相。”
也正因此,很多人认为昭仁帝承继大统,是崔知宜的缘故,恰恰验证了这个预言。
澹台衍淡笑着摇摇头,似有自嘲之意:“这是世人流传的版本,但其实,这个批命还有后半句。”
“后半句?”顾北柠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身兼凤命,有辅佐中兴之主之相;其子,紫薇帝星,三垣齐辉。”
三垣,指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紫微垣乃帝王之象征,太微对应朝廷,天市对应百姓,三垣合一,便是一朝国运之兴衰。
崔知宜的批命,若只看前半句,人们自然会以为她会入主中宫,那批命的预言便会应在昭仁帝身上;但若与后半句一起看,批命的预言便该应在澹台衍身上。
也就是说,在澹台衍尚未出生时,便被人断言将会承继大统,缔造承平盛世。
这个预言,便是一切祸端的缘起。
只有除掉太子才能入主东宫,只有杀掉澹台衍才能继承皇位,这是一样的道理。
杀身之祸。
“这个批命相传是裴氏一族族长作出的。”
“裴氏为儒学世家,注解经义无人能及,但批命卜卦,可就不沾边了。”
“如此说来,民间流传的说法都不过是掩人耳目,”顾北柠眼神一暗,似是想到了什么,择定并辅佐未来主君……“潜龙之学。”
“可根据梅山相里相关的记载来看,潜龙之学择主,均是秘而不宣,这次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
“我也不知。”澹台衍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幽深,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那个批命预言。
一个传承千年的神秘门派,一个不该存于世的预言,一场鲜血和杀戮染就的阴谋……潜龙之学,巫蛊案,清河崔氏……
所有横生的枝节连贯纵横,钩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顾北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秦太夫人不曾对你透露过什么吗?”
针对秦太夫人的反常行径,顾北柠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知道了批命的全部内容,并信以为真,更有甚者,她可能知道这个预言源自于潜龙之学。
“我也一直十分好奇,所以才会在到东武城县后去见她,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引荐了崔五姑娘与我认识,作为与她联络的中间人。”
顾北柠沉默着点点头,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太对劲:“秦太夫人帮了你这么多次,总不可能不图回报吧?”
“……”澹台衍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似有难言之隐。
“师兄?”顾北柠疑惑地看向他,心中的疑问不断放大。
澹台衍扶额,无奈道:“秦太夫人要求我承诺,将崔五姑娘纳入皇子府。”
“纳入?”
“没错,侧妃也好,侍妾也罢,并不计较名分,更像是单纯地想要将崔五姑娘放在我身边。”
“如此倒有些奇怪……”顾北柠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澹台衍左等右等,见她的着眼点仅仅落在秦太夫人的目的上,对于他有可能迎娶崔五姑娘一事,却丝毫不曾上心,亏他还因此夜夜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觉得,有必要再见一见这位秦太夫人,我总觉得……”顾北柠自顾自地分析着,一抬头却正对上澹台衍堪称哀怨的目光,一下子卡了壳,“师兄?”
澹台衍轻轻喟叹一声,无可奈何:“无事,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其余事明日再说。”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屋脊之上,鹿隐嫌弃地掏了掏耳朵,怪他耳力好,将屋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儿女情长,真是麻烦,还是杀人来的利落。
倒也不觉杀人麻烦了。
……
顾北柠想的很好,想要借由崔尔成做桥梁,见一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太夫人,但没成想,次日清晨,却没能起来床。
许是舟车劳顿,外加尚未完全养好的身子骨,昨夜又在心情剧烈起伏中吹了半天凉风,顾北柠不出所料地病了。
风寒高热,在噩梦中呓语不断。
崔家的下人发现客人发了高热,一时没了主见,慌慌张张地跑去榕苔院想要通禀崔老夫人。
奈何崔老夫人昨日被澹台衍拆了台,心绪烦躁,连带着对顾北柠也十分不喜,故而只跪坐在佛堂中敲经,对小丫鬟的禀报充耳不闻。
青姑明白崔老夫人的心意,便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知道了,回去守着吧,我一会令人去请大夫。”
既得了准话,小丫鬟便也安了心。
但做下人的,惯会察言观色,她被安排在顾北柠院中,自是知道她与六殿下关系匪浅,便想着要不要去禀报六殿下一声,或许还能落个打赏。
心里想着,便在花园尽头拐了个弯,向着澹台衍院子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两步,便又碰上了一脸羞恼的崔六姑娘崔苓。
小丫鬟退到路旁,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六姑娘”。
崔苓一早捧着食盒去到了澹台衍院中,想要借着“命格一事”与澹台衍搭上话,没成想,却又吃了一回闭门羹。
她正心烦意乱着,原本并不会搭理一个小小的丫鬟,但这个丫鬟是当初她亲自指到顾北柠院中的,此处又是去见澹台衍的必经之路,便多嘴问了一句。
清河崔氏之祸,由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