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三殿下昨日深夜进了宫。”侍女俯首说完这句话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
昨日深夜,今晨来报,澹台衍的消息来自于隆宠正盛的崔知宜,那清荣长公主呢?澹台衍手中的玉箸顿了一顿,夹了一块松子穰放到顾北柠跟前。
当权者的心思,讳莫如深。
“竟连一夜都等不及吗?”
“他不是等不及,他是不得不,我们在刑部有眼线,澹台境自然也有,褚烽指认太子,他不会不知道。”
而荀苜想的到的事,澹台境自然也想的到,他成为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而刀口,指向了自己。
澹台衍将将回京,在昭仁帝眼中,他还是一个需要父皇庇佑的孱弱皇子,唯一有理由有能力构陷太子殿下的,只有三皇子澹台境。
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得想个法子,帮那位荀苜先生一把。”顾北柠咽下那块松子穰,显然已有了主意。
竹篮打水,可不能一场空。
……
昭仁帝几乎一夜未睡,澹台境连夜进宫替贺夔和沈伯谦求情,扰乱了他原本的思绪。
如果一切都是澹台境的布置,那他此时此刻便该明哲保身,只作壁上观,不该如此莽撞地主动搅进来,将自己暴露在帝王的视线之下。
除非,他真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可如果不是澹台境……
在昭仁帝用早膳的时候,两名大理寺低阶官员从监牢中提了一名犯人,而这名犯人恰恰在沈伯谦隔壁
“听说你昨日和黎侍郎去鸿雁斋喝酒了?”
“我哪够格?太子殿下要保举他继任刑部尚书,即便是有同窗之谊,也讨不到一杯酒喝。”
“唉,人各有命,那样的家世,咱们也只有羡慕的份。”
一行人渐渐走远,沈伯谦慢慢睁开了眼睛,恨意滔天。
既要保举黎曜,那便意味着他沈伯谦已经成为了一枚废棋,若非因为党争,刑部也不会成为他们谋事的筏子,他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蒙受如此屈辱。
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他心狠。
他站起身,隔着铁栏杆喊住先前那两名官员:“罪臣沈伯谦,有要事通禀陛下,事关国本,干系重大,望即刻通传。”
那两名大理寺官员狐疑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事发突然的不知所措,以及,一丝隐约的兴奋,“事关国本,干系重大”,说不定,会是一个契机。
“陛下有旨,命大人在此思过,不允许任何人探视,这种时候,下官怕是不敢轻易通禀,恐触怒龙颜。”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只怕你们有命听,没命活。”
能让三品刑部尚书如此慎而重之的事情……
“晋之,如此大事,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如今朝中暗潮涌动,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事,依我看,还是将此事告知孟公公,由他处理吧。”
被唤作晋之的官员,明显还在犹豫,若错过这次机会,那他即便在官场蹉跎一生、汲汲营营,拼死也最多只能混一个从五品上的刑部郎中。
退一步,继续泯然众人;进一步,或可青云直上,他要赌一把。
“沅沣,你知我家中情况特殊,我乃妾室所生,母亲日日在主母前伺候服侍,才为我挣得了一个入私塾读书的机会,后又因我科举高中,招惹主母忌惮,我母亲在府中的处境便愈发艰难。”
只有爬到四品的位置,才能开府建衙,将他母亲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中接出来。
“你既决定,我也不拦你,晋之,我知你一向有鸿鹄之志,只是如今朝中党同伐异,派系争斗愈发激烈,你今日若插手此事,便意味着要入此生死局,你可想好。”
“我若怕,便枉费了母亲这些年的辛苦。”
“好,若今日……你母亲那里,我会尽可能想办法照顾一二。”
“多谢。”
蒋晋之整了整衣冠,独自走到沈伯谦牢房前:“大人若有话,但说无妨。”
“你是何人?”
“大理寺主簿,蒋晋之。”
“好,有胆识,太子殿下身边谋士荀苜,曾秘密探视于承天门闹事一案的严老四。”
只此一句话。
蒋晋之未涉党争,以他现在的官阶连朝中机要大员的脸都认不熟,更遑论一个甚少抛头露面的谋士,即便是承天门闹事一案,他虽有所耳闻,但对其中具体细节也同样两眼一抹黑。
荀苜、严老四,都是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但他知道,刑部,是太子殿下的刑部,而太子殿下,正想换一个刑部尚书。
……
蒋晋之从大理寺监牢离开后,并未递官帖进宫,而是转身去了太子府。
……
“多谢蒋大人告知此事,此乃沈伯谦一派胡言,太子殿下一向持身中正,怎么会干涉刑部公务,沈伯谦大难临头之下竟敢胡乱攀咬。”
荀苜把蒋晋之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太子府大门,义正言辞的否认了沈伯谦的指认
“下官也是如此想,恐太子殿下被此事牵连,特此前来告知,只不过沈伯谦既生了不臣之心,即便下官不代为传达,想必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大人还需早做打算。”
蒋晋之拱手告辞,荀苜目送他转过街角,登时变了脸色,好一个沈伯谦。
向来只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沈伯谦既不想活,那他便帮他一把,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奴才,便没办法再攀咬自己的主子。
……
蒋晋之与当值的官员换了班,主动值夜,他捧着一卷《禁暴洗冤录》,就着如豆的油灯细读,对大牢中的一切响动充耳不闻。
次日清晨,大理寺卿韩澍上奏折请罪,刑部尚书沈伯谦于大理寺监牢中突发急症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