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十年七月十二日夜,瓢泼大雨。
敬宁宫,蕙兰馆。
“眼下如何了?”
“回娘娘,看样子,许是不行了……”
皇后听罢,神情呆愣地瘫坐在木椅上,心中怅然若失。
“娘娘,外头下着大雨,天气冷,好歹加件披风吧……”杜衡在侧劝道,一脸担忧。
蕙兰馆的偏殿异常冷清孤寂,一阵狂风袭来,将轩窗猛然掀开,吹灭了盏盏明灯,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宫人连忙慌忙地将轩窗关上,又重新点燃了红烛,却只听见皇后依旧在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
“娘娘!”芳芷一旁忧心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温常在的命数……”
“是啊,”杜衡附和道,“温常在她已经难产了两天一夜,太医们都无力回天的事,您总是守在这也没办法……”
“娘娘!”远处跑来的接生嬷嬷打断了杜衡的话语,一脸无奈而又胆怯地站在皇后面前,犹豫着开口道,“回娘娘,温常在生了位小公主,只是小公主怀胎七月降生,实在是有些虚弱……”
“温常在呢?”皇后虽是心如死灰,但仍不甘心地问道。
“温小主她……”接生嬷嬷犹豫不决,“她快不行了……”
果然……皇后冷冷笑了一声,似乎在怨恨老天命运弄人。
“娘娘!”接生嬷嬷会错了意,以为皇后是在气自己未能保温常在周全,连忙跪下解释道,“娘娘!这温小主她只怀胎七月就生产,再加上小主又摔了一跤,把龙胎给摔偏了,这才会难产,生了两天一夜也没生出来啊,如今公主出生已是万幸,温小主她、奴婢也是无能为力啊……”
“够了,本宫不想听你解释。”皇后站起身来,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随即对身旁的杜衡、芳芷疲惫无力的说道,“走,咱们去暖阁看看情况……”
一进暖阁,血腥味便扑鼻而来,温常在郭氏干枯瘦弱地躺在床上,一脸油尽灯枯之相,生无可恋地看着那几个跪倒在她床前嚎啕大哭的宫女。
乳母则是抱着公主,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皇后并未瞧那襁褓之中的婴儿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温常在面前,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
温常在望见皇后过来,眼中的眸子微微转动,唇齿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看得出她尚是一个活人,尚有一丝魂魄。
皇后本能地去握她冰凉的双手,看着她那双似乎拼命想要说话的眼睛,不由得眼眸中也染上了几缕凄苦,哽咽道,“你有什么话,告诉本宫就是……”
“孩子……”
“嗯……”
“孩子……交给……惠嫔……抚养……”
“惠嫔……?”
皇后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复述着,以便能够让她确认和安心。
温常在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虚弱不堪地说道,“是……惠嫔她……待妾很好……”
“好,好,”皇后想都没想,立马答应道,“我会向陛下传达的,你放心……还有什么吗……”
温常在目光看向床边跪着抽泣的两个丫鬟——稻湄和白烟。前者是从小就跟着她的,后者则是入宫后分给她的,两人都一直忠心耿耿,尽心竭力地照顾着自己。
“她们……”皇后的目光随她看去,望了眼两个姑娘,询问道,“你可是让我照顾好她们两个?”
温常在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情切地望向皇后。
“好,我会给她俩安排一桩好差事,你就放心吧……”皇后柔声道。
“小主,不要离开我们两个啊……”白烟和稻湄痛彻心扉地朝自家小主哭喊道。
温常在无奈地看向她二人,再用尽全力转头看了眼乳母怀中抱着的孩子,眼中满是不舍。
皇后明白了她的意思,朝她说了声“好好休息吧”,便站起身来,将位置留给了稻湄、白烟还有她那刚出生的女儿,接着便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离开暖阁,一阵寒冷又向她袭来,杜衡连忙为她披上了披风,一边问道,
“娘娘,情况如何……”
皇后摇摇头,眼神变冷了几分,“不中用了……”
“这……”杜衡安慰道,“娘娘要放宽心啊……”
“传轿子回宫罢,”皇后道,“回去替我研墨,我立刻修一份书信,明天一早你就派人往行宫送去。”
“这……如今这么大的雨,明日一早也不一定停啊,要不还是等雨等了再说……”
“不,温常在此番难产,已是本宫失职,”皇后挑眉冷笑道,“如今再不冲皇帝摇尾乞怜一番,咱们陛下该不满了……”
“是。”杜衡无奈答应道。
其实她想说,陛下也没有娘娘您说的那样不堪……若是您当日没有找身体不适的借口辞了这去行宫的机会,如今怎么又会瘫上这样的倒霉事……
可叹这宫里如今除了福阳宫的那位,就只有皇后娘娘和温常在两位。就连同住敬宁宫、一向小心谨慎的毓贵嫔和穆婕妤都带着大皇子去行宫了,自家娘娘偏偏找头疼的借口不愿意去,而温常在月份大了不易动,便也没去。
这可巧了,温常在出了事,自家娘娘身为皇后自然难辞其咎,但若是更有甚者,陛下把温常在摔倒的事怪在我们娘娘身上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