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嗫嚅着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低头沉默。
“我知你年少气盛,一路走来没打过败仗,所以有些轻敌。但楚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对付。”
“这次是信太过于莽撞,才中了项燕那厮的阴谋诡计,若是将军信我,我必定不会再令将军失望。”
李信天生心气高,即使是王翦也不能让他完全信服,吃了败仗后,才长了些教训,才知道当时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在王上面前夸下海口只需二十万便能灭了楚国之言,有多么愚蠢。
“你先养好身体,我们和楚军之间会是一场持久战。”
秦国的新式兵器确实好用,尤其是火药,简直就是攻城利器,高大巍峨的城墙一夕之间化为灰飞烟灭。
王翦身经百战,看遍了战场上的血与泪,也不禁为此胆寒,每次使用火药之时,他就在想,如果是秦国没有火药,遭受敌人用火药攻击时,他们该如何守城?
每每思来,都是无解。
所以他并不完全依赖新式武器,每次攻城,还是着力于锻炼秦国士兵。
一是因为火药运输不便,他们的储备量并不是很充分,二是火药极易受潮,不能见明火,由于生产条件所限,秦国如今还不能生产出十分完美的、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炸弹。
李信失利的消息传回咸阳,嬴政看着手上的奏报,不免觉得无奈。
前世他急功近利,轻信了李信二十万人便能拿下楚国,当时或许是被秦灭五国过于顺利迷了眼睛,才导致秦国在楚国身上翻了一个大跟头。
这李信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怎么变啊。
不过有王翦在,他也不必担心李信。
王翦此人虽是武将,却长了颗文臣的脑袋,聪明的过分,他儿子王贲和孙子王离没一个能比得上。
很快,大雪飘零,寒冬凛冽,楚军僵持许久,如今已在苟延残喘,入冬之后,粮食短缺,雪灾泛滥,楚国军民都心生绝望,他们知道,秦军就是要将他们困死在都城内。
所有人都看不到希望,如今秦军优势太过明显,楚军困在城池内受冻挨饿,不只是百姓,还有将士,每天都有一堆人冻死饿死,为了不传染疫病,尸体统统都要拉去烧了。
让素来崇尚土葬的楚国人悲痛不已。
大雪连绵,郢都的楚王负刍听闻前线项燕竟然胜了,还守住了方城。
一时之间大喜,自己的王位被保住了,喜过之后,他又烦躁不已,此战过后,项燕怕不是比他这个楚王更得民心?
为一个臣子烦恼,显然不是负刍的做派。
方城守住了,他暂且无后顾之忧,忙召来诸位大臣,重开宴饮,说是举办庆功宴,实则只是负刍拉着朝臣、贵族在寻欢作乐,一连数天,章华宫彻夜灯火通明,笙歌不歇。
嬴政收到楚国都城的探子呈上的密报,知晓如今楚国王都是何等歌舞升平的境况,他连一句嘲讽都不想予之。
宋婠看着密报上的内容,也是无语住了,当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何等讽刺!
下一秒,她和嬴政对视一眼,这正是一个击溃楚军军心的好时机!
“将楚王都的盛况传到楚军前线,传的越广越好。”
“这场仗要不了多久了。”宋婠长叹一声,却又感到悲凉,为楚国百姓,也是为项燕,还有许许多多与项燕、李牧,楚、赵两国百姓同样遭遇的人感到悲凉。
宋婠站起身来,她看向嬴政背后的舆图,目光幽幽,有些话她本不该说的,但是细想之下还是决定道出:“人治天下,总会出现类似的问题,正如赵王迁、楚王负刍、还有秦二世胡亥。”
嬴政心声一震,直觉宋婠这话透露出的意思与他一直努力的方向背道而驰,惯常思维被挑战的不悦令他皱起了眉头,他却又觉得宋婠说的正恰恰触碰到了核心。
“秦以法治天下……”
“因为秦国根本上还是人治,法不上天子,只是天子手中的统治工具,这才是问题所在。”
“你是明君,你能管好这六国,其实也并没有,你在位的后期,偌大的秦王朝就已经出现了种种问题,更不用说你的继任者,运气不好,生出胡亥那么个遭天谴的玩意,带着整个王朝去跳水,就算是扶苏,以他的能力,也不一定能把秦国治理好,说不定之后就恢复分封,历史轮回了……”
察觉到嬴政竟然没生气,只是紧紧拧着眉,宋婠暗自松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讲了下去。
“政儿,你也不要嫌弃娘亲啰嗦,不过呢,现在六国马上就要全部归入秦国领土,你还年轻,而立之年呢,还有许多时间去思索如何带领这庞大的秦王朝继续运转下去,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嬴政若有所思,召来李斯、冯去疾,甚至将赋闲在家、已经快走不动路的范雎都请到了章台宫,日夜详谈。
宋婠丢了一个大炸弹给自家的好大儿,就拍拍屁股走了,丝毫不管自己的一番话给好大儿带来什么反应。
或许是良心发现,宋婠花了一百积分从系统空间兑换了历朝历代中外的史书,一股脑的塞给了嬴政,完全不知道收到书的好大儿是如何震惊失措,废寝忘食、日夜不休的翻阅史书。
咸阳都城权力最大的一批人已经在思考如何治理楚地,前线王翦开始停止避战不出的策略,积极主动运作了起来。
先是楚军无粮,项燕忍痛之下,不得以杀马而食,照这样下去,楚军就要开始吃\/人,这时楚王夜夜宴饮,王都数月灯火不休的消息传到前线,楚军本就岌岌可危的军心再一次被动摇。
王翦当夜就带人在楚军帐前煮火锅,羊肉汤的香气丝丝缕缕,顺着寒风飘进了楚军阵中,本就崩溃的楚军躁动不已。
望着下面的秦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将士们围着冉冉的篝火跳舞唱歌,欢声笑语,快活的不像是来打仗的,反倒是来过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