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勇突然提出明早启程回家,把韩世川和刘娜打了个措手不及,俩人还计划着处理好韩美兰的事情后,带他去市区几个打卡点转转,可计划不如变化快,只能放弃。
晚上,所有人歇息后,俩人才相拥而眠。可韩世川睡不着,心事重重,又唉声叹气。
“你还在担心兰兰的病呀?”刘娜明知故问,韩世川说:“怎么能不担心,可又帮不上半点忙。你说爸为什么就不让我给兰兰一个肾?”
刘娜沉默了片刻,梦呓一般地问道:“你真想知道?”韩世川愣了愣:“你话里有话呀。”刘娜轻声叹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能也只有你和二哥看不透。爸这个人啊,有自己的小算盘。”
刘娜说,韩勇不让韩世川给兰兰一个肾,是因为兰兰毕竟是个女孩,而且父母离婚后又跟了她妈妈,跟韩家的关系又断了一层。
“二哥已经那样了,现在韩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捐了肾,以后有个三长两短,宇儿可怎么办?宇儿现在作为韩家的一根独苗,爸是不会允许第三代人受到任何影响的。”刘娜这一席话直接让韩世川破防,他一骨碌起身,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刘娜回应着他的目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只有你没看出来爸的心思。”韩世川却问:“想必你也早看出来了吧?这才表面同意让我给兰兰一个肾,但你很清楚爸不会同意,所以就干脆做个顺手人情?”
刘娜转过脸去,却被韩世川抓住胳膊,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合着这么些天,是在跟我演戏呢。刘娜,我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你是这个人呀。”
空气开始变得冰冷,怒火在空气中逐渐蔓延。
刘娜也动了怒,不悦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这次我觉得爸做的对,你现在是韩家唯一可以指得上的人,也是我们这个小家唯一的支柱……”
“什么叫唯一指得上的人?我大姐,还有韩姝不是韩家人吗?”韩世川努力压抑着嗓门,担心被隔壁房间的人听见。刘娜说:“大姐已经嫁人了,韩姝早晚也得嫁人,他们的孩子不姓韩。”
“你……”韩世川几乎快被她给气死,“刘娜,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问你,你跟刘蓓也都是嫁了人的,所以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那得看什么事。”刘娜轻描淡写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的原底线都是不能影响宇儿。”韩世川听到这儿,忍不住干笑了两声,随后关了灯,重新躺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刘娜无法合眼,她平躺在床上,双眼凝望着黑暗深处,内心如有暗流汹涌。她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一直没有真正同意韩世川给韩美兰捐肾,主要原因还是自己的病,她担心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如果他的身体也垮了,韩宇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如此漫长的人生,究竟谁陪他一起走过?
所以,韩世川猜中了她的心思。她明白如果自己阻止他捐肾的决定,一方面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跟她闹个鸡犬不宁。另一方面,她如果公开阻拦,以后跟韩家人怎么相处?
“对不起,我没有选择。”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在微微颤抖,“如果你一定要怪我,那就怪吧。”韩世川闭着眼睛,听见刘娜轻飘飘的话语,浑身无力,根本不想搭话。
第二天上午,刘娜独自起床去买菜时,韩世川仍在酣睡中。其实,刘娜离开时他已经醒了,但心里窝着一丝不快,所以一动未动。
饭桌上,也许是马上要分别的缘故,气氛有点压抑。韩世川见状,说:“爸,要不要喝点?”韩勇摆了摆手说:“不喝了。”韩世川眼神黯淡地说:“这么多年,您第一次来家里,也没陪您好好转转。要不您再留几天吧。”
徐若兰附和道:“对呀,您回去也没什么事,多留几天,让世川不忙的时候带您到处走走看看。既然来了,就少留点遗憾吧。”
“就听二嫂的,您再待几天,就算我没空,也可以让宇儿陪您。”韩世川看了刘娜一眼,“娜娜昨天晚上还说,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真的应该多留几天,要不然下次再要过来,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不留了!”韩勇轻叹道,“这两天,我老是梦见你妈,她一直在跟我说话,可我又一句话也听不见。出来的这些天,启发那边也没有你妈的半点儿消息。得回去了,我怕你妈突然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伙儿听了这话,都默默地垂下了眼皮,刚刚升温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冷了。韩勇意识到了桌上的变化,忙说:“不说这些了,都好好吃顿饭吧,下次要聚在一块儿,估计就是春节了。”
“爷爷,我一放寒假就去巴山镇看您。”韩宇说,“昨晚您可是答应了我,等我放寒假的时候,您要亲自来接我去巴山镇。”
韩勇爽朗大笑:“爷爷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说话算数。”昨晚上,爷孙俩共卧一榻,促膝长谈,半宿未眠。
“宇儿哥哥,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去找我。”韩美林乖巧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会听妈妈的话,好好治病的。”
韩世川听了这话,心里隐隐一痛,摸着她的头,心疼地说:“兰兰真棒!”就在这时,刘娜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徐若兰面前,徐若兰惊问道:“娜娜,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娜笑着说:“嫂子,这张卡里有两万块钱,是我跟世川的一点心意,兰兰治病指不定要花多少钱,你跟二哥可千万别推辞。”
“不行,这个钱我不能要。”徐若兰一口回绝,“这次过来已经够麻烦你们了,哪能再要你们的钱。”
韩世川对刘娜的举动有些吃惊,因为她在此之前没跟他通气。不过,他很快释然,笑容可掬地说:“二嫂,你们别嫌少,赶紧拿着吧。”
徐若兰还想拒绝,韩勇开口道:“这是世川和娜娜的一片心意,又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兰兰治病用的,拿着吧。”
“太多了,这可使不得,我不能收……”徐若兰仍在推辞,刘娜说:“这些年,我跟世川省吃俭用,虽说存的不多,但兰兰也是我们家孩子。嫂子,兰兰的病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点钱你先收下,往后兰兰治病要是还缺钱,跟我们讲一声。”
“若兰,收下吧。兰兰的病,我们全家人都得出力。”韩勇这样说,徐若兰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感激地说:“那我就听爸的,先替兰兰收下了。”
韩世川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去了卧室,然后也拿了一张卡出来,递到徐若兰面前。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他实话实说道:“这可不是我的私房钱,是韩姝和佳佳上次来给我的,卡里也有她们留给兰兰的两万块钱。”
“这些钱我们真的不能要,你得帮我还回去。”徐若兰感动的一塌糊涂,“韩姝刚上班,佳佳还在念书。我怎么能拿她们的钱。”
韩世川笑着说:“我也是这样跟她们说的,可韩姝说她钱够用,佳佳每年也都有奖学金。俩人加起来两张嘴。这不,我说不过她们,只好替你先收了起来。”
徐若兰眼眶红了,捂着嘴嘤嘤地抽泣起来。刘娜安慰道:“嫂子,你别这样,爸刚才不是说了吗,给兰兰治病,我们全家人都得出力。韩姝和佳佳既然有这个心,你也别驳了她们的心意,就收下吧。”
也许是心灵感应,韩姝竟突然打来电话,韩世川将电话给了徐若兰,说:“赶巧了,你跟她说两句吧。”徐若兰接过手机,刚一开口,韩姝就听了出来:“嫂子,你跟二哥在一起呀?”
徐若兰收敛了感动的心情,说:“都在家呢,爸也在。”韩姝原本是打算跟韩世川打听兰兰病情的,于是就干脆直接问了。徐若兰说:“暂时没有合适的肾源,我们打算吃过午饭就回去。”
韩姝愣道:“怎么会这样,配型不成功吗?”徐若兰“嗯”了一声,赶紧转移了话题:“世川刚才把你和佳佳留下来的钱给我,但我不能要,我让世川寄给你。”
“千万不要。”韩姝慌忙阻止了她,“嫂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这是我跟佳佳给兰兰的,虽说兰兰暂时不能动手术,但手术迟早都会做的。这两万块钱你拿着,先给兰兰存着也好。再说了,你要是把钱退回来,佳佳也要怪我。”
徐若兰果然也说不过她,只好收下这片心意,寒暄了两句,然后将手机还给韩世川。韩世川说:“大家都在呢,你要不要跟爸爸也说两句。”韩姝刚说道“好呀”,忽然有人叫她,说是有个突发事件,让她马上出发,她跟韩世川讲了一声,便匆匆忙忙挂断电话出了门。
韩勇正眼巴巴地看着韩世川,见他挂了电话,一丝失望转瞬即逝。韩世川看出了端倪,忙替韩姝解释了一番,韩勇说:“忙吧,让她忙。现在去了上海,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爸,您别多心啊,韩姝刚才确实有采访。您是不知道,她现在是记者,哪里有突发事件,就得第一时间赶过去。”韩世川看了一眼时间,“都差不多了吧,时间不早了,得出发了。”
一家人将他们送到楼下,然后拦下两辆出租车,打算一块儿送他们去车站。韩勇说:“又不是不知道路,浪费钱浪费时间的,你们就别去车站了。”
韩宇和韩勇依依惜别,又拉着韩美兰的手说:“记住哥哥的话,寒假再见。”韩美兰应道:“我等你回来看我。”
于是,就此别过。一家三口目送着出租车渐渐远去,各自都有些失落。出租车消失不见后,韩世川转身拉着刘娜的手说:“谢谢你啊。”
刘娜故意将目光看向别处,也不搭理他。韩宇在一边问道:“你谢妈妈什么?”韩世川说:“因为妈妈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而那件事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而且也弥补了我的某些遗憾。”
“我可不是替你着想,所以你不用谢我。”刘娜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地握着。他讪笑道:“我明白。对了,妈这两天精神不是不好吗?现在没事了,我们去陪陪妈吧。”
“你上班去吧,妈那里不用你陪,我跟宇儿去就行了。”刘娜说着,就跟韩宇转身上楼,韩世川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哀求道:“你们可别打算抛弃我,我今天跟定你们了。”
一家人刚回到家里,韩勇忽然打来电话,韩世川还以为他们遗漏了什么东西,谁知韩勇说:“没漏什么。这段日子打扰你跟刘娜了,也让你们破费了不少。你们住在城里,吃的喝的用的,一睁开眼都要花钱,宇儿现在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爸在枕头下放了五千块钱,你去取出来补贴家用。”
韩世川懵了,赶紧去韩勇住过的卧室,果然从枕头下找到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叠钱。他心里难受不已,痛苦地说:“爸,您住我家里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能让您花钱?您要这样的话,当初还不如去住酒店。这个钱我不能要,您等着,我这就给您送去车站。”
“川儿,爸明白你的心意。可这个家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刘娜跟着你这些年也不容易,这些日子,她妈也病了,一天到晚得两边跑……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我这个做家长的不能不懂事。”韩勇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对了,这次走得急,也没时间跟亲家打招呼,你过去的话帮忙带个话,让她有机会去巴山镇住一段日子。”
韩世川百感交集,将这五千块钱拿到刘娜面前。刘娜听说是韩勇留下来让他们补贴家用,而且是因为觉得打扰了他们,她顿时就没忍住抬高了音量:“爸怎么能这样呢?住在自己儿女家里还要给钱,这不是太见外了吗?”
韩世川苦笑道:“老年人嘛,不都是处处为子女着想?”刘娜印象中,十多年前的韩勇全然不是这个性子,现在却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了。她自言自语道:“不是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爸这些年怎么变化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