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除了夫人梁氏外,都给几位姑娘见礼,丫鬟们赶紧搬凳子,倒茶水,安排几位姑娘落座,华希予终于从刚才一言不发乖巧听训的模式转到了盯着人看的好奇状态。
梁氏却站起来,华希予以为她是要离开了。
“茜羽,这是你二叔家的庶妹紫琪”梁氏拉过其中一个女孩,让她上前见礼,“你们小时候也一起玩耍的”。
华紫琪很乖巧地给大姐行礼,平生最恨的莫过一个庶字,可大伯母随时都不忘记提醒,“大姐能回来就太好了,以后我们姐妹还能如从前一般玩耍”说着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子,拉住华希予的手就要给她套上,“大姐姐,这么多年不见,妹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是祖母给我的,就给姐姐作见面礼吧”
华希予看着自己被套上镯子的手腕,与自己的手表那么那么的不相协调,显然华紫琪也见到了,“姐姐,这是?”
她瞪她一眼,没说话,华紫琪怏怏地退下。
紧接着,又一位姑娘上前,“茜羽,这是你四妹妹,佳宜”
华佳宜上前,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要往华希予头上插,华希予把头一偏,佳宜拿着簪子的手就顿住了,有点尴尬。
“四小姐,奴婢替大小姐收着”青杏立刻上前接过佳宜手里的簪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华佳宜的面子上才好受些。
“大姐,你不在的这些年,母亲可想你了,大哥二哥也经常念叨姐姐,如今姐姐回来了,一家人团聚,今后府里可就热闹了”。
这蠢货,这么多年也没长进,所有的不喜都表现在脸上,哼,不回来便罢了,既然回了,当年的仇慢慢报,等着瞧吧,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这位是姑姑家的表妹,芳茹,自小养在咱们府里,以后也是要从咱们府里出嫁的”梁氏又拉过另外一位姑娘介绍。
“表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香囊是我亲手缝制的,里面的香料也是在城里有名的香料坊配的,希望表姐不嫌弃” 秦芳茹从袖袋里取出香囊递上来,青杏赶紧帮自家小姐收下。
“茜羽,这500两银子,算是母亲给你的见面礼吧,母亲要操心这府里的事,你这里母亲恐怕也不能事事周到,若缺啥东西就自己去买”,梁氏理了理衣袖,向屋外招招手,有个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盘子里整整齐齐摆着的银元宝,看着象列队整齐的士兵,煞是好看。
“银子不够花了再来跟母亲说,好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我就先走了”。梁氏来这儿的事已了,带着一众下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这事儿吧,做得还真漂亮,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可听着就是,给你钱花,自己爱咋就咋,我忙着呢。
华希予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又看了眼梁氏,“这是亲妈吗,怕不是后娘吧”。
然后就听到刚走出门口又停住步子叮嘱一句的梁氏说道,“对了,张嬷嬷,一会叫府医再给大小姐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
嗯,听着也是很关切的,可就感觉不对味儿,亲生母亲不该是首先找医生检查过身体,确认没事后才放心吗。
哪个当妈的会把自己孩子的健康交托在别人手里。
各位姑娘都起身相送,华希予也象征性地站起来,心里有了那些想法,做起来就有些别扭,不过这种随大流的面子活,还是会做的。
青杏收下银子,行礼谢过夫人,华希予只欠了欠身,什么也没说,这态度,让在座的三个女孩有些不满,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也有些吃惊,大小姐怎可对夫人如此无礼。
梁氏也不在意,脸上连一点尴尬的神色也没有,就象根本没看见似的走了。
所有的忽视和不在意,才是最伤人的。
梁氏一走女孩们就象解了颈绳的宠物,收起娇憨,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长姐,你一回来就昏睡着,你不知道吧,你现在可是出名了”华紫琪说着,欲来抓住姐姐的手以表亲热,华希予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靠得这么近,超出了人与人之间的舒适度,她不喜欢。
“是了,表姐,给我们讲讲水月庵呗”一旁的秦芳茹也帮腔。
“你当那水月庵是什么好地方,你还要长姐去回忆那些苦日子不成”,华佳宜站起身,打断二人的话,然后给华希予行了一礼,“长姐才刚回来,妹妹就不打扰长姐休息了”说完抬腿往外走,华紫琪和秦芳茹也赶紧跟上。
青杏送出门来,“二小姐,四小姐,表小姐,我家小姐刚回来,没来得及准备回礼,过两天等小姐身体好了,再给各位小姐回礼吧”。
有了银子,回头去买几个香囊手帕簪子什么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华希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全看三个女孩演戏,华紫琪想说未说的内容是什么?无非就是嘲讽的话,想来那出名也不是什么好名,秦芳茹就是真的想要羞辱了,既然水月庵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如佳宜所说,有什么可回味的。
可佳宜的话才最扎心,直接就告诉所有人,她家长姐是在水月庵长大的,叫旁人莫要提及,这欲说还休,欲盖弥彰的,才更叫人遐想,不美好的遐想。
三个女孩走出流霜院,满脸的嘲讽,“嫡长女又如何,还不是跟个傻子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华紫琪在心里鄙视一番。
“不是说很嚣张很跋扈吗,怎么一声不吭呢”华佳宜也在心里想。
“表妹,过两天安平郡主的生日宴,大表姐也要一起去吗?”秦芳茹小心地问。
她想让大表姐去呀,大表姐去了必然会成为那些贵女们的焦点,那她这个表小姐就解脱了。
“去什么去呀, 水月庵回来的,不够人嘲笑的,没得咱们姐妹都跟着丢脸”华紫琪愤愤然。
“长姐是咱们府里正经嫡长女,自然是要去的”听华佳宜这么说,其他两人都不吭声了。
说起来,佳宜原本是最尊贵的长房嫡女,如今希予回来了,她就成了嫡次女,华佳宜愿意带着华紫琪,那也是因为她是二房的,大房那些庶女,她一个也不待见。
而且,华紫琪总是处处讨好她,处处做她的绿叶,她也乐得有这么一个跟班。
听佳宜这话,秦芳茹放心了,这样才对嘛,哪能总是让她一个人丢脸呢。
她母亲是华丞相的庶妹,嫁到灿州府秦家,秦家先前也算是个中等家族,可是从祖父这一代起就渐渐衰落,到父亲这一辈,族里子弟不争气,已经大不如前了。
为了给自己谋个好亲事,母亲才将她送来外家,期望借着丞相府的威望能让自己的身价涨一涨,能嫁个四品以上的京官家庭,她就很满足了。
毕竟外婆也不是亲外婆,一切要仰仗舅舅,可舅舅是男人,那有那么心细,舅母又不上心,所以一切还得自己上心,只能跟在表妹的后面去各种场合多露露脸。
望着三个女孩的背影,华希予直摇头,红梅来收拾桌子,带动着一阵香风流过,屋子里闷得不行,“把窗户打开”。
红梅麻溜地又去开窗,夏日的风还带着点湿热,从窗外扫进来,冲淡了刚才那脂粉香,也冲散了屋里的火药味儿。
她想到室外走走,得去看看天空是什么颜色,再证实一下心中猜想。
还未出门,张嬷嬷领着府医过来,华希予认命地又坐下让大夫检查,隔着帐子,又隔着一条手帕,府医切了左手切右手,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说大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开了个补气养血的方子,“照着方子抓药,吃几天就好了”。
华希予当然知道自己身体无事,那些皮外伤已经结痂,不粘水很快就好了,那些加料的水也未喝下去,中医号个脉就能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得了什么病,她觉得在鬼扯,脉博不过是心跳的速度而已,也只是个辅助手段,现代中医已经完全离不开仪器了,故而,她一点也不担心没喝下去的药会被查出来。
青杏开心地接过方子,小姐没事就太好了,对府医谢了又谢,打了赏,然后就嘱咐红梅去抓药。
府医一出了流霜院就被人请去了夫人的院子,华佳宜带着丫鬟也紧跟着往夫人的院子里去。
“怎么样,大小姐的身子可好”梁氏问道。
“尚好,并无不妥”府医老实地回答。
“那药……”梁氏似乎看到了佳宜,打住了话头。
府医背对着,并未发现有人来,接着梁氏的话往下说,“大小姐服了绝子药,今生应该都不会有子嗣了”。
“下去吧”梁氏给了赏银打发府医离开。
“谁在外面,进来”梁氏看着外面的人影叫道。
华佳宜跨进屋里,“母亲,是我”
“佳宜,你怎可如此无礼,一个大家闺秀,怎可做这等下作之事,你今日偷听母亲的墙根不要紧,他日偷听别人的,被人瞧见了,你要如何做人”
“是,女儿知错了”佳宜乖乖认错,听到那傻子不能生育了,心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不论母亲说什么,只管认错就好。、
“去吧”女儿的心思,当娘的岂有不知,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被人说嘴的错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长歪了,更不想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在孩子眼前,可有些事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跟在身边的人,又哪能不被感染呢。
佳宜行了个礼,优雅地转身,然后回自己的青竹院去了。